沖麵茶，水一定要滾燙夠熱，才能將麵茶的香味逼出來，滾水直沖碗內，一次完成沖勻攪拌麵茶。若是滴滴答答注入，水太少溫度降得快，麵茶不易攪開拌不均勻。

　滾燙的水能使麵粉糊出芶芡效果，再淋上白或黑的芝麻，濃稠稠的香香甜甜的氣味四溢。我喜歡家鄉這古早味。次次沖泡麵茶時，總被碗內蒸騰白霧的熱氣迷濛了視線。這也讓我常想起與K的那段從前。我願這絲絲縷縷的煙捲，飄散到後窗外遠方那片山嵐，漫漫到K那裏。我想告訴他，這裡的麵茶也很好吃。

　我買的麵茶，是老師傅採用篩選過的有機麵粉，放入炒鍋中，在小火下，師傅持鍋鏟不停地翻動拌炒，至香氣泛出，最後再加入豬油、糖與堅果再炒，直到呈現花生般金黃色。用料很簡單，微微焦香氣味入嘴裡，口感一點都不比茶湯差。

　我的目光隨碗上升騰的煙霧漸飄漸遠而去，窗外山嵐的色澤也因隨雲煙繚繞而顯得越遠越淺。就像當年K的走遠……。

　K是愛喝茶湯的。那年與K約在北京見，假日裡我同K在胡同裡走逛，聽見小販走街串巷叫賣，那吆喝聲斷不了、停不下來。小販長竿挑著由兩塊棱形木板帶紅穗組成的幌子，木板上分別寫著「茶湯」二字。幌子旁邊的檯子上座著一個特製的大銅壺。騰起的熱氣，吸引我倆走去。近身看，大銅壺金光鐵亮，壺身鑄著一條遊龍，龍口就是壺嘴。

　 K問：這賣的是啥麼東西啊？師傅。

　小販扯大嗓音唸著一段詞：「清晨一碗甜漿粥，才吃茶湯又麵茶」。我賣的是傳統風味小吃「茶湯」。而說起這只大壺可厲害的很，10公斤的壺身，可裝盛40公斤的水，有容乃大，凡來北京旅遊啊，得吃過他賣的茶湯才算來過。而這只龍嘴大銅壺沖出的茶湯是全北京最到味最好吃的。

　K說，師傅，來二碗。

　這位師傅把糜子麵(俗稱黃米麵)食料放入碗內，約八分滿，再添上桂花滷與白、紅糖，一手執碗，一手扶壺柄，雙腳撇開，來個立馬半蹲式，穩住，左手的碗在壺嘴邊等著，那水傾刻沖出，師傅持著碗，一會拉遠一會拉近，全然掌握著滾水穩定注入碗內，一次完成沏出糊狀。師傅專注的神情，利索的動作好似街頭表演者，看得我與K瞠目結舌。

　茶湯呈現黏黏糊狀的褐黃色，師傅再蘸上芝麻、核桃仁、葡萄乾、青絲、紅絲，好吃耶！味道甜香濃醇，綿稠般細緻的口感。

我還沒吃完，K已喊著要師傅再來一碗。還嚷嚷著以後要天天來吃。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僅此一次與K喝茶湯。

之後，隨國內政策開放西進，K將事業重心漸移至彼岸那端。一開始還會半年回來幾天，最後K終於選擇定居在北京。除了距離外，K與我，早在彼此的眼中看見了各自不一樣的天空，我們之間漸行漸遠。

　至今，每當沖泡麵茶時，我還是會無緣由的想起那次與K在北京的相聚。然而，我知道，這股白霧蒸騰的思念香氣，飄不過黑水溝，K是收不到的。

中華副刊2017.0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