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7-06 10:15:35阿盛
【文友新作】陽台上的白頭翁 — 吳秀蘭
幾年前的某一天，我突然在意起陽台的鐵窗。當初住進來時，父母親認為沒有鐵窗不安全，就請人來加裝。但是，有一天，當我站在陽台，打開窗戶整理盆景時，那一根根縱橫的欄杆，讓我覺得被囚禁了。於是，我到花市買了一株軟枝黃蟬，期盼它爬滿鐵窗，遮掩樊籠。
沒多久，我離開了台北，再回來已是兩年後，軟枝黃蟬早已枯死。我從根部使勁拉扯了幾下，但上方的莖葉一圈一圈纏繞著，終究扯不下來。疏懶的我就此作罷。
某個春日清晨，陽台上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吵得我再也無法入睡。掙扎了好一會兒，決定起身看個究竟。只見兩隻白頭翁，你一言我一語，好像在討論窩巢的格局與裝潢，而顯然地基就是鐵窗上糾結枯乾的軟枝黃蟬。
才三天，白頭翁的新居就落成了。沒問過我這個屋主，就自作主張搬了進來。往後我卻成了個偷窺的狗仔，總是躲在窗帘後面，一發現鳥兒離巢，便立刻跨進陽台，踩著凳子，推開紗窗，匆匆爬了出去，一不小心頭就撞上遮雨的採光罩。得彎腰屈膝蹲站著，才能看清巢裡的動靜。
白頭翁一天生一顆蛋，連生了四顆後，便開始孵蛋，蛋殼花花的，有著紅棕色的汙斑，剛生出來的蛋，顏色較鮮豔，過了幾十分鐘後，顏色就變暗沉了。望著蛋，我不禁回想起兒時在花生田裡尋獲的鵪鶉蛋，它也是花花的，帶著棕褐色的斑點。但故鄉的田野早已消失，就連夢境裡也難得一現。
親鳥坐巢約十天，幼雛破殼而出。本來我想偷得一兩片殘殼卻不可得。據說親鳥會把殼叼走丟棄，以免氣味吸引其他動物靠近危及幼鳥。
剛出生的小鳥，眼睛、嘴巴都特別大，只要有一點聲響，牠們會本能地伸長脖子，張大嘴巴，期待食物落入口中。牠們身上一根羽毛都沒有，隱約還可看見背上的脊椎，長相真是不太好看。
出生六天後，幼鳥終於張開雙眼。親鳥每天忙進忙出，叼回來好多食物。有綠色的小草蟬，色彩斑斕的長腳蜘蛛，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蟲、漿果。適逢假日，我便搬張椅子，坐在陽台，看著鳥爸媽辛勤地餵食。相處了半個多月，兩隻白頭翁已經不太怕我，即使我站在陽台，打開紗窗，牠們也照樣餵食幼雛。我忍不住在心裡對牠們說，你們還是要小心點啊。不要太相信人類，不要靠他們太近……
我一直感到好奇，為什麼鳥巢附近都沒看見小鳥的排洩物？之前看過小燕子，把屁股翹高對外，退到巢的邊緣，排洩物就落在巢外。經過幾日觀察，我發現白頭翁親鳥餵食幼雛後，會站在窩邊，此時小鳥抬起屁股，親鳥便用嘴巴拉出來一小條薄膜，薄膜裡包裹著的正是小鳥的排泄物。然後親鳥就把薄膜放進嘴裡。我不知道牠是把糞便吞下了，還是含著帶到遠處丟棄，但我一次又一次看到這畫面，總有說不出的感動。
孵化後大約十天，小鳥們羽翼已豐，毛絨絨的愈發可愛。也到了該離巢的時候了。四隻小鳥中，總有一隻膽子特別大，二話不說，奮力展翅，便向外飛去，但一開始飛不高，一路往下掉。而總也有那麼一隻膽怯的小鳥，任憑爸媽在一旁飛上飛下，一再地示範飛行動作，牠就是不為所動。親鳥不停地來回飛鳴，好像在鼓勵小孩，要勇敢，不要怕，你們都長大了。
每當春天來臨，白頭翁便來陽台築巢，如今已是第四年了。每年生兩窩蛋，一窩三顆或四顆。隔年必不用舊巢，再築新巢，但會抽走舊巢的細草、樹葉作為新巢的材料。為了牠們，我在陽台種下一棵百香果，幫牠們營造一個更舒適安全的環境。
我曾經想過，難道是老天的善意安排？在我重返城市後，送來鳥兒與我為伴。即使依舊困居斗室，但卻享有與鳥為鄰的一絲絲野趣。
人間福報2017.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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