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3-06 17:25:31阿盛

【文友新作】兩個計程車司機 — 楊奕成





     捷運站的出口,魚貫而列的計程車在排班,我正要前往山坡上的宮燈校園監考。一上車,有股檳榔與菸味混合的氣味,遂皺眉緊捏住鼻子,企盼能火速抵達。無奈啊,司機以龜速行駛,我只好揚聲:「抱歉,我趕時間,請快些!」他嗯了一聲,龜速再龜速,喔,天啊!

 當上了山坡,行至叉路本該右轉,他卻一逕直行,我狐疑,難不成他要領我走捷徑?約莫半分鐘,我見兩側的風景愈來愈陌生了,便幾乎失控地喊:「我要去淡江大學。」他被我一驚,猛然踩煞車:「歹勢!我一時袂記車頂有人客,想欲來去買一個便當!」日頭赤炎炎,他竟有此一說,活見鬼了。

 抵達目的地,我發現他居然沒按計費錶且報出相當離譜的車資,我的火氣也上來了,我打開車門一腳跨出且表示不願支付,他問:「你想要怎樣?」但見他睡眼惺忪,再者考試預備鐘已響,我擲了張百元鈔,頭也不回地往教室奔去。

 那已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今天,依舊是相同的路程,相同的目的地,夕陽車外斜,而車內是宜人的芳香。戴著鴨舌帽的司機,忽然滿臉堆笑,以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問我:「你相信我可以忽男忽女唱情歌嗎?」當我還弄不清狀況,他便唱起來了:「暗淡酒店內,悲傷啥人知,痛苦吞腹內,一杯擱再來,你若有了解,甭問阮對叼位來……」男人的柔情,女人的蜜意,他都詮釋得絲絲入扣,當下我心甘情願被這情意感染。

 歌聲停歇,我還沉浸在那揪心的氛圍中,他便要我猜猜他的舊業是什麼,瞬間我彷彿被他拉出酒店,踉蹌了幾步才站穩,我搖搖頭,他旋即陽剛味兒十足的回答:「我是職業軍人!」我笑了,他忽然垮下一張臉:「笑什麼笑,牙齒白啊!」字字鏗鏘有力,我趕緊抿嘴,卻換成他哈哈大笑。

 短短五分鐘的車程,他忘情的表演,我看他的穿著中性,正納悶時,適巧瞄到前座的駕駛牌照──哦!他竟與古時代父從軍的巾幗英雄同名。下車後,我的腦海不禁浮現「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兩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的詩句,但誰在乎他的雄雌呢?畢竟,這是一個幽默的黃昏。

中華副刊2017.0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