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遊前，我總是安排在夜間出發，因為路上車輛少，小孩在車後座睡覺，也不會影響睡眠。清曉時分到達目的地，找一家尋常的早餐店，填溫了肚子，行程就展開。

　夜間車子在高速公路上直行，車輛多的時候，車燈彷彿一條紅龍，在沒有路燈的路段，車輛少的時候只有二、三車燈點綴，好似星光點點。每當看見城鎮中的燈火，密密匯集，我就知道又經過一城市了。一路上我想像這些城市的種種面貌，是熱鬧繁華，亦或是純樸悠靜。

　回程遇見塞車，我會選擇西濱道路，夜裡分不清楚天幕與海面，只聽見一波波湧浪聲，偶有遠處漁船燈光，像是星星墜落在海面上，一閃一閃的浮沉。有一年常出差到羅東工作，深夜回家，行駛在濱海公路，我依著海，固定行駛在一線路上，一條路街燈就能帶我回到家。

　累了，找個地方停車，我趴在方向盤上，望向黑夜的海面，暫歇，看看遠方漁火，聽聽海浪聲。那些日子曾看見漁船燈亮如日光燈，似乎是一艘船接著一艘船燈的一整排燈，是要誘集魚群嗎。想著長長銀亮的白帶魚透明軟絲小管被燈光誘騙上勾，我實在沒有一絲浪漫感覺。繼續上路，當看不見船燈，海潮聲音漸弱時，就即將轉入高速公路，只剩一盞盞路燈伴我。

　我曾好些年住在山上，可以遙望101大樓，它變成是一把小尺了，一大片燈火圍繞著它，我常想那一戶戶的故事又是如何呢。我不知道人家，人家也不知我。燈光很奇妙。望著萬家燈火的時候，偶而我會低嘆家家有難念的經，有時又覺得這部經書難念又如何，家人之間不就是這樣吵吵鬧鬧，屋裡有一盞燈，就會溫暖。

　孩子幼小時，我會帶他們去欣賞年節慶典的花燈，整個街道燈雕絢麗耀眼，一年兩年後孩子也不喜歡去人擠人了。花燈裝飾大同小異，我覺得那只是瞬間的璀璨，一些日子後就會幻滅，熱鬧的人潮也會散去，反而更加添心中寂寞。

　我曾經只看見諸多的人生華麗炫亮，卻看不見表象下可能招來的厄運，現在我學著只遙望燦爛，不再接近。低潮的那些年，有離我而去不聞不問的人，使得我彷彿被丟棄在闇夜裡。但也有好友定期的問候，撫慰我的消沉，雖然不能時常見面，但是我知她們守在不遠處，還是有懂我的人，這又使我欣慰。我也漸漸明白人生路上的明暗，未必是如眼睛所見到的景象。

　夜夜，我在自己家中，各人在各人的家中，一盞燈下，不論多少悲喜，是否幸福，看著暗黑的布幕綴著亮光，我都覺得有溫度。

中華副刊2016.1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