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2-13 09:39:39阿盛
【文友新作】 糊塗五四三 ─ 胡也
自小就迷糊。 在國小國中經常發生的事，便是上學忘記帶作業課本，下課飛奔至公用電話處打回家，拜託爸媽送來；電話那頭通常是霹靂啪啦一陣數落，而我只能耍賴撒嬌賠不是。一直到念高中了，爸還曾騎摩托車幫我送作業來，記得他在校門口氣呼呼對我說：以後你上大學了，我還要坐飛機給你送去？然後把作業重重甩在我手上，頭也不回地騎車揚長而去。 做過的糊塗事實在太多。 聚餐時殷勤為身邊同事倒飲料，未察覺瓶蓋沒開；幾次備齊孝敬老父的美食，坐上高鐵才發現食物還在冰箱裡；校外教學時不斷為各種同樂畫面按下相機快門，回來卻發現底片未安好；出門忘記帶鑰匙，以為自己身手靈巧企圖撬開喇叭鎖，最後不僅花錢請鎖匠還要另付一筆維修費；開車去得來速點餐，付完錢之後，油門踩了便快閃，餐點忘了拿。 還因為恆常處在狀況外，因此災難不斷。 朝會上台領獎，在全校師生面前跌倒，膝蓋擦傷心更傷；某個雨天步下公車時，腳一滑，張嘴大叫，人斜躺在公車階梯上，傘開花飛到遠方路邊，白衣沾了汙水百褶裙皺成不規則，那樣突梯滑稽的姿勢，丟人也險些丟了小命，脊椎好疼。 令人氣餒的，意外發生的機率並沒有隨著歲月增長智慧而逐漸減少，受傷的程度反而有增無減。 某次幫老師搬家，一張從美國運回來的原木大書桌，必須幾個人合力將它翻轉才能扛出大門，同學們提醒大家小心閃避，我未留神，抽屜滑落下來，直直落在腳拇趾上，沒有痛感，以為無大礙，將腳掌從球鞋裡抽出來，看見鮮血染紅了白襪。 當晚去醫院掛急診，醫生決定立刻拔趾甲。「雖然是小手術，但是趾頭這個部位會非常疼痛，你要有心理準備。」然而我不知道，迎戰疼痛該如何準備。接著護士在我的趾頭上注射麻醉藥，眼淚從兩側眼角流到病床枕頭上，可憐身旁同學的手臂皮肉幾乎要被我捏黑了。 有一年耶誕節和同學在美麗如畫的小鬼湖邊露營。群山環抱的小鬼湖有一段淒美多情的傳說，傳說一對戀人為了成就熱切愛情，而選擇墜落冰冷幽深的湖底。攝氏零度，一夥人躲在帳棚裡玩撲克牌，吃巧克力保暖。我遙想當年熱情勇敢的原住民女子，揣想傳說的可能性；氣溫太低了，原本入口即溶的巧克力變得堅硬，我使盡力氣囓食。吃完抹抹嘴拿舌頭舔牙齒的時候，驚覺某顆牙齒竟呈現鋸齒狀，才知大事不妙，我已經咬碎自己的大臼齒，和著巧克力、核桃等卡茲卡茲吞下肚腹了。當時我在帳棚裡仰天長嘯，並且領悟到有一種悲痛原來也可以這麼滑稽。 糊塗事做多了，看見同樣迷糊的人，會感到親切。例如，老在出門前翻箱倒櫃找鑰匙匆忙中穿錯襪子的H，經常忘記帶手機的L。迷糊的行徑，暴露性格中的漫不經心，像是吃蛋糕時殘留在唇上的一抹奶油，你突然看見了不那麼嚴謹的放鬆狀態，跳脫正經八百的規矩，直見性情。 於是漸漸也接受自己的迷糊性，如今是糊塗得更加心安、豁達了。 人間福報副刊2015.02.13 攝影 / 彭義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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