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半年的聽診器終於被找到了，大四那年購入，探頭上刻有名字，三千多元的黑色WA聽診器，好像又尋回了我的一只耳朵，得以重新聽見世界。

和容易穿舊穿髒的白袍、頭銜每年更迭的識別證不同，做為一個醫師的標誌，聽診器相當個人私密且關係長久，每個人從實習第一天開始慢慢調整聽診器角度，適應微小的耳道解剖傾斜差異，終於變得順手、舒適且完全貼合。

我們有點像潛艦的聲納員，從聽診器這端推斷距離、位置，全憑聽覺再轉換為立體定位，找出敵人所在。我的聽診器和我多年來一起偷聽了許多深層的訊息，簡單的如家常問候：胃腸蠕動次數（吃飽了嗎？）和呼吸音清濁（有沒有痰？），複雜的像心事幽微的心臟深處雜音，或頸動脈狹窄賁張憤怒的嘈音。

初學時，自己是最好的練習對象，找一個幾乎絕對安靜的房間，關上門閉起雙眼，從喉頭向下，氣管，支氣管，兩側肺部，吸飽氣，感覺吐吶，確定一切聲音純淨，再移到左右心室、心房，靜坐讓心跳慢下來，以聽清楚每個心跳。後來這慢慢成為一種自我儀式，像練習深呼吸，激動時難過時，回到值班室，沉澱醫療上遇到的種種興奮與挫折，讓一切回到心平氣和。

自由副刊2014.07.08

攝影 / 彭義方http://mypaper.pchome.com.tw/pengyf6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