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讀小一的兒子整理書包時發現一張紙條：「ㄇㄧㄥˊ天ㄍㄟˇ我ㄎㄢˋㄎㄠˇㄕˋ」。他說可能是○○寫的，揉成團投進垃圾桶：「到明天還有那麼多個小時，○○應該已經忘記了吧。」
2014-05-21 11:57:50阿盛
【文友新作】明天給我看考試 ─ 林育靖
晚上，讀小一的兒子整理書包時發現一張紙條：「ㄇㄧㄥˊ天ㄍㄟˇ我ㄎㄢˋㄎㄠˇㄕˋ」。他說可能是○○寫的，揉成團投進垃圾桶：「到明天還有那麼多個小時，○○應該已經忘記了吧。」 那麼多年都還忘不了，國小三年級，級任老師出車禍請假，年輕漂亮的老師來代課。月考收考卷時，瞄到別的同學最後一題寫「 3」，咦，我怎麼寫「 2」呢？快速再讀一遍題目，真的是「 3」，我很快在我的「 2」上多勾一筆，被男同學看到，立刻報告老師說我偷改，知道偷改的下場比九十六分還悽慘，只好辯稱本來就寫「 3」，把它描黑一點而已。代課老師選擇相信我，那次月考領了獎狀，老師還自掏腰包買墊板送我。雖然代課老師做了錯誤的判斷，但我十分感激她，沒有通知爸媽來學校解決事情。我一直記得她的名字，那塊墊板也留了好幾年。 墊板是樣好用具。規定考國語不能拿有ㄅㄆㄇ、考數學不能拿有九九乘法表的墊板出來，才沒那麼呆板哩，考社會自然時，二十五題答案寫在墊板邊緣，寫完趴下去假裝休息，手肘推推推把墊板推到隔壁，鄰座也靠在桌上，收收收把墊板接過去，對完答案，有不一樣的地方，寫好再送回。我和鄰座男同學這樣對了兩三次，有回考前他鄭重告訴我：「我媽叫我以後不可以再跟妳對答案了。」 而我從來沒告訴我媽，關於讀書考試，她嚴厲得令我發抖。 五年級重新分班，鄰座女同學功課不錯，個性溫和，我們發育得快，坐在教室末端偏遠地帶。我理解力強一點，她背誦認真一些，我負責數學，她負責社會，國語要寫的字太多，各憑本事。合作默契需培養，幾次月考之後，只能說天衣無縫。省去背書時間，我樂得考前幾天還可以讀小說看連續劇，吃飽睡好。然後考卷發下來，呵呵呵，爸媽笑得合不攏嘴。 但這種事很難只有兩個人知道，尤其前座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成績又不甚理想。我和隔壁協力完成標準答案後，抄在小紙片上等待。前座好友把考卷溜過一輪，覺得時候差不多了，便咳嗽，喀喀喀，一邊搖屁股把椅子後挪幾吋。我把小紙片投進掛在她木頭課椅靠背邊緣的橘色帽子裡，伸腳輕踢她的椅子，她半身迴旋假裝要喝水，提取水壺的時候順勢帶走紙片。 右鄰桌的大哥級同學在班上很有份量，功課差又愛講話。我呢，雖然成績好，受老師寵愛，可是碰到班上同學私下作弄我，還是得靠大哥出面相挺。大哥拜託我送他一些答案，他抄到及格就好。趁著監考老師走到教室另一端，我迅速垂手把抄好答案的紙片放到地上，右腳踩住紙片往右移，移到走道中央稍施一點力踢一下，大哥便伸出左腳迎過珍寶，無影腿功爐火純青後，大哥還會設法跟他前面旁邊幾位小哥大姊分享，結盟的人愈來愈多。 小學畢業典禮領了獎狀獎品，隔桌大姊對我說：妳這張獎狀是靠我們大家得來的喔。我愣在當場，一直以為是我在救濟他們答案呢。 因為那句話的衝擊，藉著升國中換新環境，戒掉作弊慣性。 國一暑期輔導測驗，兩位同學互通有無，溫柔的老師大怒，訓斥個把鐘頭。另位父母都是名師的同學，導師考前由他鉛筆盒裡搜出一張密密麻麻英文單字的小抄，拉長他的耳朵…… 被抓包的作弊未必最倒楣。某市立第一高中資優班前幾名畢業的朋友，在大學聯招最後一科考三民主義時，寫完，檢查完，又不想提早交卷，便東張西望，看到隔排前座不相識的考生某個複選題答案寫「ＡＢＣＤＥ」，跟他的「ＡＢ」出入頗大，他又看看題目，自己確實沒把握，便在答案卡上多劃了「ＣＤＥ」，交卷。最後聯招公佈答案是「ＡＢ」，三個選項倒扣後，他從第一志願落到第二志願，就差零點幾分。他形容收到成績單那天，癱在床上，完全無法思考，怎麼會，這樣？「連那個人是什麼學校的都不知道也敢抄喔，你該去投書說聯考的監考老師太差勁了，害你沒上台大醫科……哈哈哈哈哈。」我笑出眼淚，內心卻沸騰著完整的同情與遺憾。 明天到。在家聽見國小上課鐘響，是這節考聽寫吧。○○你會寫嗎？我兒子不給你看考試簿，你還跟他做朋友嗎？你考不好，回家會被打嗎？……想著想著，忽然一陣心酸。 |
─中華副刊2014/05/21
﹝攝影 / 彭義方﹞http://mypaper.pchome.com.tw/pengyf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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