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友新作】新滋味-鄭麗卿
和女兒去一家麵館吃飯,女兒好奇點了獅子頭飯,看起來清爽可口,獅子頭吃起來也味道也不差。離開前一時興起又買了幾顆。
老闆好意問會不會料理?我說:沒有煮過也。他說:這樣,你先用幾片薑、八角一個、金蛟蝦、香菇爆香,之後加上大白菜啦冬粉一起滾熟就成了。我想:好,那簡單。憑我多年的烹煮經驗,聽起來並不難。
我想烹煮並不難,但我對獅子頭並不熟。小時候鄉村農家沒有這道菜,婚後婆家也不好此味,再說「紅燒獅子頭」「白菜獅子頭」之名我總覺得有點阿Q或是洩忿之嫌,也令人以為和猴腦熊掌相類,並不引起食慾。現在買現成的獅子頭來料理,只是圖個方便也是新奇罷了。廚房裡平時除了葱薑蒜,五香八角之類的調味香料不曾用過。在農村的飯桌上,白菜就是一盤白菜,高麗菜也就是高麗菜一味炒熟了,不會再有其他,更不可能考慮顏色的調和搭配。這種土法煉鋼培養出來的烹調手法,使我不懂得做奇巧細路的菜,工序繁複的菜色也敬謝不敏。
或許我太過輕率,按照老闆的說法直接做去,那白菜獅子頭吃起來淡薄少滋味,像個睡不飽的人沒有精神。後來再次,三次嘗試,自己都不滿意。在這不滿意當中,心底隱隱然一股蠻勁又浮上來了,我就不信煮不出一鍋好吃的白菜獅子頭來。上網查了作法,製作獅子頭的材料絞肉荸薺青葱薑所有的材料都需細切,說到一顆顆荸薺要去皮切細便讓我為之感到手軟。我還是去買現成的獅子頭回來嘗試料理。
如此一再重覆煮白菜獅子頭的動作讓我想起當年在北市東區工作時,中午往往固定在某家餐館用餐,同事問我:東區有這麼多新奇的餐館小吃店,你不想一一去吃吃看嗎?我幾乎不曾有過這種念頭,在我接受了某家餐館的口味時,我就會天天去吃,直到膩了為止,那通常也是三四個月之後了。也有同事在市面上推出新飲品或舊品牌換新包裝時,一定買來品嘗比較,他說:難道你一點都不好奇?是的,我絲毫不為所動,我幹嘛拿自己的腸胃去當實驗室呢。但這也明白顯示了我欠缺冒險勇氣和動力,或許也因此失去了某些職場上的可能和機會。
職場上的挫折我銘記在心,但也沒有因此而改變自己,多采多姿的生活我負荷不了,我習慣依著自己平庸的能力處理種種平庸的工作,安安靜靜過著平庸的生活。冒險,閃亮著勇氣與運氣,總是美麗而危險。我總以為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此時回顧當年,才知道原來都只是怯懦,只是不願意走出屬於自己的舒適圈,不管事情大小,無論是一道菜或人生的抉擇,都源自個人性格的脈動。但又何以現在我可以輕易改變了這種心態,接受新事物,嘗試新味道?就像如今也比較不像從前那麼死腦筋,不再堅持什麼事情非得這樣或那樣不可,如此一來也省力多了。比如有時飯桌上少了青菜,就直接在湯裡放些花椰菜或高麗菜便是了。
或許,人到中年有些事也就無所謂了,可以承擔一些些風險,可以放鬆自己與性格賭一賭,平淡的日子裡因此也可以憑添一點「色香味」。但就在我如此執著於要烹調一種新菜色,嘗試一種新滋味,一試再試時,卻依然落入性格的束縛之中。那性格一旦卯起勁來,便要蠻幹到底。
做到底,我發現問題在於湯頭。有的食譜以雞肉、干貝去熬湯底,而我只用了開水,難怪味道單調。膾不厭細,只好依照食譜的建議來試著烹煮。
在廚房烹煮,我低著頭雙手忙碌著,往往最是腦海翻騰思潮澎湃的時候。如果嘗試新菜色,便想像著期待著它的味道;如今廚房外不再有等著挑剔的眼光,一不小心想起過往的人與事,新仇舊恨一起翻滾更迭,五味雜陳應也不過如此吧;若是剛剛離開電腦,砧板則彷彿是鍵盤的延伸,思緒仍然宛轉纏繞著未完成的文字,常有新想法和句子冒出來。就像要填補平凡日子的單調,在生活中加一點料多一點顏色,這種動作也像在電腦上往復多加一個句子或逗點,或刪去冗詞減掉贅字,在行文中享受創作的快樂。
終於熬出濃腴的湯頭,有層次的味道讓這道菜吃起來有滋有味。
有了心得之後,我又加了一點烏醋醬油和米酒,依家人的口味調整變化菜色,是煮婦的自由與幸福吧。過去,女兒在飯桌上常常吃得咂咂有聲,連連稱好,每每滿足了我的虛榮,讓人自我感覺良好,現在想來或許只是她善意地給我安慰罷了。
網路上幾個美食部落格裡,家家獅子頭裡的配菜隨個人喜好而不同,種種配料各有特色,這道菜也稱得上雍容大度了。而獅子頭果然有王者之尊,我另加了紅蘿蔔蒜苗黑木耳點綴,因而一上桌便以其「美色」壓倒眾味,成為年菜的焦點。
學會了一道新菜色,就像發現了新品種的花朵,裝飾著我的窗台。如果生活上不去細究什麼堅持什麼,也堪稱幸福了。這滋味,這滋味直如中年人過日子,欲語還休。
~自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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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卿有努力.很好
要更加臥薪嘗膽
趁年輕快馬加鞭
阿盛老師 您好:
我有寄信到您的信箱要請教,還請老師收信,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