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四壯集】大長筋 ─ 阿盛
咖啡廳簡餐店之類場所,萬不得已我才會單獨入座。首因,耳朵關不住,必然聽到一些陌生人講一些他們的親戚朋友同事的壞話;次因,電視政論股票談話節目無止歇播出,必然聽到許多主持人藝人名嘴名師講許許多頭殼壞去的話。兩因實在都是減肥失敗,受不了。另一小因,消費額高,又沒人代我付賬。
麥當勞肯德基,是借用洗手間的好地方,我長途健行時總不免「光臨」;偶爾忍痛買最便宜的紅豆派,找僻角坐下,還是躲不了魔音。但我曾為了寫作題材而堅苦卓絕忍耐傾聽,茲舉一例記錄如下,賺稿費補償精神損失並供你借鑒之。
告訴你呦,鴨鴨的老公有問題呦,買新車用鴨鴨的錢,跑到什麼鬼地方誰知道,你懂我意思嗎?一天到晚吵架,吵完又摟摟抱抱去景美夜市吃豆花,鴨鴨也太不要臉,那種男人又矮又沒錢,送給我也不要,你懂我意思嗎?他有次還對我擠眼睛,惡心死了,那天傳簡訊給我,啪啦啪啦問一大堆,我說不用問,他呦傳來哭哭臉,最好是啦,什麼東西嘛,我只是以前和他認識,他老婆跟人家跑了,租房子還是我出錢的,半年失業都是我煮飯的,超級沒良心,我真的沒跟他怎樣啊,後來我不讓他住了,他才去鴨鴨那裡,愛戴綠帽子呦,活該,你懂我意思嗎?他們結婚我很有風度的出席呦,他啊笑死人了,差點跌一跤,最好是啦,我不是告訴過妳嗎,我們老闆對我印象不錯,可是我才不要當那個咧,你懂我意思嗎?鴨鴨拜託我給他講講找工作,老闆說等機會,我心軟妳最清楚了,妳上次教我少和老闆在一起,我又跟他沒怎樣,你懂我意思嗎?那個甄嬛傳妳看了的,好好笑呦,鴨鴨就像那樣,矯情,你懂我意思嗎?我問她為什麼買車給他,你知道她怎麼說嗎,特沒品的,哎呀我老公喜歡嘛,真想吐,我沒見過這麼倒車貼牆璧的女人,我兒子說,鴨鴨阿姨是醜八怪,我還罵他咧,我兒子問我為什麼我們同姓,我說你老爸死了,最好是啦,我爸就說不好這樣教小孩,我媽說再找個人吧,我才不要咧,男人不都一樣,你懂我意思嗎?我和小劉真的沒關係,他每天打N又N通電話來,我才不理他,妳還要回公司嗎,我無所謂呀,老闆很體諒我的.......。
以上摘要約三分之一,部分語助語尾重複詞之類皆省去,並改換人名稱謂等,重點則不擅自添加,語詞次序可能不盡然如此,但不至於太過錯置。另,彼之音調高昂,肯定整個用餐區任何方位都聽得到。
有一陣子我陪女兒準備學測,課後輔導放學,圖書館已關門,只好到咖啡廳,單點一杯果汁省費。女兒用耳塞,我必須「耳聰目明」照顧她,因此長期堅此百忍聽許多人一彈再三歎、慷慨有餘哀,你若有同樣經驗,當能明白何謂「彼蒼者何辜」;光是聽大小歐吉桑高論拯救國家之道或股票必勝秘訣、大小歐巴桑拉長舌筋談別人家事或誰的男人是綠巾族「永恆的丈夫」,就足以使人立槁而亡。
另,我發現很多咖啡廳速食店都有塔羅牌紫微斗數算命者,旁聽了不少次。特約算命一次七千元。咦,臺灣錢如今仍然淹腳目乎?將來我若窮至四顧何茫茫、東風搖百草,也許效法之。屆時歡迎光臨。
─中時人間副刊2014/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