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四壯集】錦鯉玉如意 ─ 阿盛
住臺北羅斯福路時,養過一頭混血狼犬,在信義路狗市買的。狗市連串位於兩路角邊。信義路這邊對面是「國際學舍」與一大區廢置日式房屋。新生南路這邊斜對面有「老樹咖啡館」,許多藝文人常去。廢屋區對面是金華女中,女中左邊有一小區台日混合式低屋。學舍拆除後並廢屋區合成大安森林公園。
狼犬長得甚壯碩,常牽到河濱公園散步,人總被牽著慢跑,試讓小孩騎上,牠還能緩行;動物保護團體幸勿責以虐待云云,人未必聖賢,狗未必神聖,最好對狗與人都保有同等寬容尊重。謝謝。
後來呢,一夜得道、狼犬升天了,歲數只能稱得年。我傷心且慚愧照顧未周,從此不再養狗。
中和寒舍實在不很適合養狗。女兒幾番暗示,但狗店裡任何品種的價格都非常「高加索」,我趁錢數量則若「吉娃娃」,乃罷手;也曾動念領養棄犬,又考量居處狹仄不容旋狗,我們又沒太多時間陪伴牠,乃罷休。
所以我養魚。在後陽臺造一池養錦鯉,買幼魚,便宜,萬一夭折也較不心痛。這魚耐暑耐寒耐污,你看中正紀念堂的大池水那麼濁牠們照樣活;有飼料則餐,沒飼料怡然,我試驗之,人至,迅即聚攏,暫候見無食則緩游而去,觀其表情似乎澹泊以明志,不忮不求,以可敬的老子路的好氣度諒必亦只能做到如斯。
錦鯉一夜瞑一次,估計兩季大一寸,白天鮮少像可愛的老宰予那樣晝寢。嘴側兩鬚,像短八字,作用未審;胖瘦高矮與人同樣有別,約兩年身材體重便分出籃球隊桌球隊或巡洋艦級沉量級蠅量級。我屬蚊量級、〈李伯大夢〉裡的九柱球隊。
錦鯉壽命據說可達耳順以上,較諸鸚鵡略少,勝過大部分動物甚多。我家錦鯉最高齡者十七歲,長二尺,我視作中樂透吉祥物,待得發財必購特優飼料餵之。
浴缸養魚,我自創新,設計堪稱特優。緣起,兩浴室,其一專供來客與來上課的小友使用,浴缸閒置可惜;我大智無之卻頗有小聰明,架木其上,承擔抽水過濾器,精確算準角度水平,成事。但魚類多且天性各異,試養復試養,耗費千元巨款;終於訪得冷泉育苗之「玉如意」,溫度八九至三十七八都適應,又價廉,養定。此魚唯一缺點,愛吃排泄多,頗肖今日臺灣之饕餮政棍劣商。這樣對照如果汙辱了玉如意,那真是對不起,交稿限期,臨時,只能若是譬喻。哎,忽然記起可憐的老天然癡叟《石點頭》書中有這麼一句:混濁不分鰱共鯉,水清方見兩般魚。噫,世局紊亂如麻,多少纏擾思緒,待得改日心海澄清,當再另外擬比。
平時經常觀魚,賞心悅目自得其樂,忘物價之騰貴,忘度日之為難,忘奔波之勞累,亦忘每次寫作班招生時之矛盾痛苦。而,望魚優遊自在、池水蕩漾,心海波浪緩緩緩緩緩緩緩緩緩緩緩緩緩停停停停停停停,止,活下去之希望復萌矣。
陽臺魚池旁養二龜,初若圓形夾心餅乾大小,今已大過雙掌並列焉。朋友曰:養龜不利彩券中獎,何不攜往海濱放生?思之,龜非必通靈,人非必盡通,物種自然秉性,何干人事?且,養之本欲其生,棄之難料得存,罷,留下也好。
─中時人間副刊2014/01/05
上一篇:【三少四壯集】陰陽眼 ─ 阿盛
下一篇:【三少四壯集】大長筋 ─ 阿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