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土廝與洋食 ﹝下﹞
●怪吃目睹記
吃東西,就是吃東吃西。吃之本義「言蹇難」,口吃;若用新法解字,以口乞四方食,蓋口字形狀四方。
吃食有常有異,異常之食恐怕無人道得完。我見過一些,不妨記下。
有不少老代鄉人,嗜雞鴨鵝蛋之未成孵者,雛形已具,胎死,剝殼取出,不洗不烹,直接入口,宣言,此物極滋補。其腐味實常人難堪,而食者稱為芳氣。彼等每巡行各家乞蛋,得之現喜色,不得則悵惘,數十年不輟。
壁虎幼蟲,通身半透明,肉眼可見臟骨,亦多人喜食之。捕捉法,以厚大橡皮筋彈射落地,免傷其體。得足數,合置細籠中,餓之數日,待體內排泄淨盡,洗淨移入米酒瓶,浸一周上下,取食,或乾吃或佐小菜,咀嚼之聲令人「髮指」。想來,蘇東坡在海南隨俗食「蜜唧」幼鼠,大概如此。
食蚯蚓,概略如壁虎。另法,剖開清除畢,和蒜蔥醬油,大火快炒。我曾放膽一嘗,無甚特殊,味似魚腸而脆。
蜜蜂泡酒或油炸,皆非稀奇,油炸蚱蜢白蟻才罕見。蚱蜢,田中多多,白蟻,大雨前後往往飛出。一同儕獨鍾白蟻,預先熱油,細鐵絲網盛滿白蟻,油滾時,放網入鍋輕搖,半分鐘,可食矣。
果蟲,通常料理同白蟻,生吃亦可,但二物取得麻煩。我看過一人連吃十隻,他與四友打賭,贏了四餐。
北來,聽聞極多怪食,未必親睹。在學期間,士林夜市有賣鱉者,現宰現煮,我旁觀。鱉縮頭,其人反轉鱉身,甲貼砧板,鱉乃伸頸撐身,其人左手迅捷攫住鱉首並立即翻面同時右手之刀落下,真像蒲松齡記錄的「好快刀」。賣鱉者云,一顧客專吃鱉頭,煮炒隨意,只配九層塔,亦怪人耶?我心想,你自己也夠奇的了。
任職報社時,頻至萬華夜市就食,觀宰蛇,總是渾身起疙瘩。蛇已剝皮清腹,依然活動扭轉,我以為怖駭鮮有過此者。
歐美之人視臭豆腐皮蛋為惡心食物,嘲之諷之,斯亦無聊。法國義大利的「蛆起司」怎麼說?吃的東西不同,東西南北四方飲食觀不同,怪則怪矣,論好壞,誰爭得完?
─人間副刊 2012.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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