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天空湛藍，和孩子一同出門騎腳踏車。騎腳踏車去小公園的路，是一條鄉間小路，沿路有一條小圳陪伴著，路和圳中間有一排護欄，左右兩邊是片綠地，芳草碧連天。

　我和孩子邊騎邊玩耍，孩子喜歡像蝴蝶飛舞那樣，左搖搖右晃晃，顯示騎車技術的高明，這讓我聯想到孩子初學腳踏車時，也因為不熟悉而搖搖晃晃的光景。道路展開在眼前，白鐵護欄搖晃著日光閃閃發亮，陪伴我們緩緩前行，空氣中瀰漫著潮濕的青草氣味，有時也夾雜著菜園的水肥味；孩子撿來樹枝，不時敲打著欄杆，欄杆不時地咚咚響著，聲音此起彼落，在明亮溫暖的空氣中盪漾著。風呼呼的繞過我們的耳旁，旁邊的小圳低聲吟唱著小調，我乘在風中，聽著孩子敲擊欄杆的叮咚聲，回想起孩子學騎腳踏車時的情景……

　初學腳踏車的人，總是緊緊握住手把，像蝴蝶飛舞一樣左搖右晃，其實手抓得愈緊，龍頭擺盪得愈厲害，所以我要孩子把手放鬆，不要握得太緊了，一直重複這樣的話，直到他學會，不再搖搖晃晃為止。然而，剛開始 ?孩子騎腳踏車時，總得扶在後頭，深怕他摔著了，「手要放鬆，手要放鬆，不要緊張……」「腳要用力！」當扶著騎有點樣子時，便試著把手放開，「要放開手了喔！」一陣緊張在眼前搖晃，那麼幾秒鐘的事，那樣的心境是無法言說的，手放開了，卻用眼睛深深攫住整個畫面，連空氣都停了下來，那麼幾秒鐘的事，我膝蓋微屈，蓄勢待發，那麼幾秒鐘，我俯身追了上去，用一股手力，重新攫住腳踏車，安穩了，安穩了，空氣重新流動了起來，孩子的嘴角笑到了天邊。

　一路上和孩子說說笑笑玩在一起。一起看雲，一起想像雲的千姿百態；一起追風，一起享受飆車的暢快感。偷得浮生半日閒。天邊浮雲悠悠飄過，形狀有如棉花糖。而歲月悠悠，回想起兒時距今，已走過二十幾年了，看著路邊蝴蝶在草叢中搖搖晃晃，眼前的畫面似乎搖著搖著搖到了年少的時光…… 記得唸國中時，父親買了一輛金黑色的名牌腳踏車給我。那時國中生有很多都是騎腳踏車上學的，停車棚總是停滿了腳踏車，我的愛車也在其中。然而，剛買沒多久，那輛漂亮的腳踏車，竟被偷兒牽了去！我悶不作聲心情壞極了。幾天之後，父親見我氣餒，於是再幫我買了同款的腳踏車。

　現在回想起來，才知道工廠上班的父親其實所得有限，當時花三千元買全新的腳踏車是需要摸摸口袋才能成事的。而大學畢業到現在，想想也十年多了，說來慚愧，工作仍然是左搖右晃不安穩，像是初學腳踏車似的，現在的我是否仍讓退休的父親操煩這唯一的兒子呢？父親似乎還在後頭幫我扶住人生的腳踏車。記得唸國中時，我學打撞球，父親沿路來找我回家，深怕我學壞了；高中聯考時，成績不盡理想，父親就把我送進國四班，給了我多一年的準備機會；到了大學聯考當天，父親一大早交給我一顆綜合維他命，命我服下，希望我能夠有好的發揮，結果如願考取了國立大學。父親栽培我到大學畢業後，我工作卻搖晃不定，雖然是有些自詡高明，但又找不著出路，然而僅有小學學歷的父親並不計較，不論自己的孩子成才或不成才，總是在後頭默默地扶持著，我想那樣的心境是無法言說的。

　在暮色中騎腳踏車回家，路邊看見一隻白紋蝴蝶翩翩飛起，反常的不飛近花草樹木，卻往天邊飛去，左搖右晃，愈飛愈高，愈高愈遠。我和孩子停下車，在金色的霞光中，一同眺望遠處，我想起未來不免有些許沉重之感，然而此刻但願能夠化身成蝴蝶，自由飛舞於廣漠之野，左搖右晃，愈飛愈高，愈高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