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聽人說喜歡詩經，卻很少聽人說喜歡楚辭，我覺得自己有點奇怪，因為我是喜歡楚辭的。直到有一次，在報上看到有人寫說「屈原是史上頭號憂鬱症患者」，才彷彿找到自己與人不同的原因。

楚辭是憂鬱的文學。詩經溫柔敦厚，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即使也有激憤語，基本上表達的感情是含蓄節制的。楚辭的感情則是激動的，充滿著不平，悒鬱，衝突，怨憤。

光從形式來看，楚辭就比詩經憂鬱許多。詩經大多為四字句，句子既短，變化也少，形式本身就是平衡規律的，適合營造中正平和的感情。楚辭多長句，字數不等，又有「兮」作為調節，讀起來跌宕多姿，搖頭晃腦吟誦的時候，胸中紆結的不平塊壘似乎就隨著翻湧而出。

魏晉人喜歡楚辭。世說新語有：「名士不必須奇才，但使常得無事，痛飲酒，熟讀離騷，便可稱名士。」魏晉是個憂鬱的時代。後世多拿這個時代當作反面教材，但我對它頗有好感。魏晉人喜愛老莊，我也喜愛老莊。我讀魏晉賦也覺得很有興味。

原來大多數人較喜歡詩經，是因為他們不夠憂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