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為一個食家﹐最重要的﹐就是對你所吃下的食物材質﹐有最深刻的了解。

就像戀人一樣。

了解她﹐懂她﹐愛她﹐然後﹐吃了她。

就好像﹐我所衷愛的食物﹐和女人。

我喜愛偏好難以入手的食料珍脩﹐約是難尋覓難見到的﹐我約是愛不釋手。

自從三年前我下定決心立定志嚮要成為一個專業食家﹐我嘗遍了不少世間難得一見的絕妙食材。

這得歸功于食家屋﹐那家位於市中心偏僻小巷的珍奇餐廳﹐和它的老闆娘﹐陳小姐。

第一次走進這家餐廳﹐我差點被它的貌不驚人給矇騙而打了退堂鼓。

但老闆娘從廚房走了出來﹐巧笑倩兮地對著我說：「你是尋求珍貴美食而來的食家吧？」

我一愣﹐一是因為沒想到老闆娘這麼年輕貌美﹐二是因為沒想到她會看出我的遠大志嚮。

「好奇嗎？」老闆娘笑了笑﹐「我一看你的臉﹑你的神情﹑和你的舉止就知道了。你是美食的專家﹑也是願意嘗試新鮮食料的冒險者。我們店裡有全世界最珍貴﹑或是最奇特讓人意想不到的食材﹐正是為了你這種客人而存在的。」

我左右環顧﹐這間食家屋﹐不像一般餐廳會在牆上掛滿了本店招牌菜之類的紙條﹐我等了老半天﹐也不見老闆娘拿出菜單供我點菜。

「你們店．．．有什麼招牌菜呢？」

老闆娘笑而不答：「我姓陳﹐你叫我陳小姐就好了。你呢？」

「呃．．．我姓黃﹐妳可以喊我黃先生﹑或老黃。」

「好吧﹐告訴我﹐你想吃什麼？」

「你們店裡最珍貴﹑最難得一見的東西﹐有哪些？」我舔了舔舌頭﹐食慾有些蠢蠢欲動：「熊掌？猴腦？駝峰？鱷魚肉？不瞞妳說﹐我就連豹胎都嘗過。」

只見她從收銀櫃檯的抽屜裡抽出一本竹編的菜單。翠綠的竹色﹐墨黑的正楷毛筆字﹐頗為別出心裁的菜單設計﹐我吞了口口水﹑吞下了剛才要說的話。

她點了點頭：「是啊﹐」她翻了翻菜單﹐手指著其中一項菜色：「香酥壁虎尾」。

壁虎尾？我搔搔腦袋﹐想不出來這種四隻腳的爬行動物會有什麼好吃的地方。況且﹐壁虎這種東西﹐聽起來﹐怎麼聽都覺得不會好吃。

「你知道壁虎斷尾求生的故事吧？」她問。

我點點頭。

「這道菜所用的材料﹐就是壁虎在斷尾求生時所脫落的尾巴部份。」她面露微笑地敘述著：「要不要試試看﹐不好吃不收錢。」

不好吃不收錢？這麼好康的事﹐當然不能錯過。€當下我點了一盤香脆壁虎尾﹑又在菜單上找到了雨蛙爪﹑酸菜栗鼠湯。

菜剛端上來的時候貌不驚人。但我挾了一筷子的壁虎尾﹐放入口水細細咀嚼。

香﹑嫩﹑滑﹑脆﹐無比的可口。

食材不說﹐光是老闆娘的廚藝﹐那軟硬適中的爆蘇脆度﹐絕對值回票價。

果真是美食。

從此以後我了食家屋的忠實客戶。

在那裡﹐我嚐到了各式各樣的美食。

從珍奇動物﹐到之後陳小姐推薦的昆蟲類— —開始吃食昆蟲類的時候﹐我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氣。

陳小姐介紹的第一道昆蟲餐﹐是香煎火紅蟻﹐配上辣炒肥蛆﹐以及竹筍甲蟲湯。

當時我看著桌子上的三道菜﹐掙扎了許久﹐接著看到了陳小姐臉上逐漸露出睥夷的神色﹐為了不在美人面前下不了台丟臉見笑﹐我深吸了一口氣﹐著實挖了一大瓢的煎火紅蟻放進嘴裡﹐大力咀嚼。

沒想到﹐這一吃就吃出味道了。

不到十五分鐘﹐我就將桌上三盤的昆蟲餐吞食殆進。

陳小姐馬上收起鄙睨的眼光﹐臉上露出欽佩已極的神情。

之後我吃了各形各色的昆蟲類﹐蟑螂﹑螳螂﹑蜻蜓﹑蜜蜂﹑蝴蝶﹑瓢虫﹑蚯蚓﹑毛毛蟲﹑蟬．．．不嘗試還真不知道﹐原來這些蟲蟻類﹐味道真香﹐而且經過陳小姐的特殊處理﹐吃起來就是讓人意猶未盡。

過沒幾個月﹐陳小姐成了我的女朋友﹐搬進了我家。

因為我們相同的﹐對美食的堅持和熱愛。

我們幾乎再也找不到﹐比對方更契合的靈魂。

也再找不到﹐比嚐過她親手料理後的珍奇食物後的唇齒﹐在接吻時流露出的﹐更香更甜更美好的味道。

在家裡﹐她更是肆無忌憚地煮食真貴食材﹐讓我每日一飽口腹之慾。

直到那一天﹐她突發奇想﹐問我：「你說﹐我們來吃嬰兒肉好不好？」

我嚇了一跳﹐整個人從床上跳起來：「什麼？」

「嬰兒肉啊。」她一臉的理所當然。

「這．．．犯法吧？」

她笑瞇瞇地從剛剛出去是手上拿著的購物袋中拿出一袋血肉模糊的東西：「這是棄嬰﹐一生下來就被他爸媽丟棄在廢物處理場﹐早就沒氣了﹐沒殺人怎麼會犯法？」

我吞了口口水。

說真的﹐吃遍了這麼多的珍奇食材﹐我早對吃食這些禁忌食物﹐包括人肉﹐存有幻想。

她沒花太多時間和精力說服我﹐因為我在心中早有此意願。

她將剛出生的嬰兒肉以薑片殺菌去腥﹐接著片開﹐像切割新鮮生魚片一般﹐丟入沸水中燙過。

新鮮熱燙﹐一盤熱乎乎的生燙嬰兒肉上桌了﹐香味四溢。

我忍住流口水的衝動﹐迫不急待挾了一塊肉﹐沾醬油和陳小姐密製的醬汁。

滑嫩順口﹑唇齒留香。

此後﹐我開始瘋狂地對人肉著迷。

我們四處搜刮剛出生沒人要的棄嬰或死嬰﹑窮苦人家的死者願意出賣死者遺體的﹑甚至收買醫院的工作人員偷取太平間裡無人認領的屍體。最離譜的一次﹐是一個未婚媽媽﹐胎兒才四個月大﹐還在腹中沒生下來﹐聽說了我們在搜刮各式各樣的屍首﹐於是前來詢問我們收不收墮胎後的嬰屍——說實話﹐還沒出生的嬰兒﹐肉質最鮮美﹐陳小姐將他一放下鍋我聞到香味就知道這是上等貨。

然後﹐那一天﹐是星期天﹐她沒到店裡﹐我早起。

一醒來﹐看到躺在身旁依然酣睡的她﹐腦中突然浮現一個荒謬的想法：

吃遍世上美食的真食家的她﹐身體裡想必吸收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養份﹐和．．．香味。

她﹐會不會比她手下料理出的美食更好吃？

這個問題我還沒想清楚﹐我發現自己已經走到廚房﹐抽出她珍藏的鋒利菜刀。

我並不想殺她。

但我抵制不住她白皙的膚色上隱隱透出的誘惑﹐和她身上傳來的陣陣香氣。

更何況﹐她如果死了﹐誰來幫我找食材﹑誰來幫我料理？

但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手﹑手上的菜刀﹐在我意識未明前往她身上砍下的律動。

食．色．性．也．

無法停止。

慾望。

有關﹐吃的慾望。

好多好多的血﹐流了一個床單從純白的天鵝絨﹐被染成鮮紅。

那一刀從她胸前切下。

我想起她料理野生動物的時候﹐總是將它們從胸前刨開。

從前胸口上的口子裡將內臟挖出來。

我依樣劃葫蘆﹐雙手掰開她前胸的兩片胸肌肉﹐探手挖出她的內臟．．．

一個圓圓軟軟的圓球型物體被我握在手裡﹐我用力一扯﹐將它一把拉了出來。

沒有噴出更多的血﹐而我的收上來多了一塊滑溜乾淨﹐有點黏黏軟軟的不明白色物體。

定眼一看﹐我幾乎瞠目結舌無法反應了。

那是一塊白色的肉體狀「生物」﹐大概一顆籃球的大小——說它是「生物」﹐是因為那個東西﹐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有耳朵﹐而且﹐在我把它抓出來的時候﹐那個「生物」居然睜大了眼對著我瞧。

我瞪著手上的東西﹐它也瞪著我﹐我們就這樣大眼瞪小眼持續對看了約莫五分鐘。

「喂﹐你看夠了沒？」那東西發出聲音﹐人類的聲音﹐熟悉的語調。

是她﹐陳小姐。

「妳．．．妳妳．．．到底是什麼東西？」莫名其妙的﹐我的手開始發抖。

「你看到我是什麼﹐我就是什麼。」她突然開始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嘰嘰」的怪笑聲﹐白色麵糊狀的一團肉型不明物體整個在顫抖﹐詭異至極。「看夠了就放我下來﹐我要走了。」

不說我也不想繼續把這一團噁心的東西捧在手上。我用力一甩﹐將它丟在地上。

說也奇怪﹐那團東西被這麼大的力道砸到地上﹐不但沒受傷﹐反而就像一團麵糊﹑或是軟橡皮一樣﹐先攤開扁扁的朝四面八方延伸﹐變成一攤不知名的黏性物品糊在地上﹐連她的五官都因為整個體型被拉長而像四方擴散﹐然後﹐就像發麵或是被壓扁的球一樣﹐她再慢慢將自己的身體拉回來﹐又恢復到原始的籃球形狀。

她持續發出令人做嘔的怪笑聲﹐接著緩慢地向門口「爬行」過去。

我看著她離開的樣子﹐想到這個不知道是怪物還是外星異型的醜東西騙了我這麼久﹐突然有一股衝動﹐我想也沒想﹐抬起腳來用力往她頭頂上踩下去。

我想踩扁她。

最好踩到她一命嗚呼。

沒想到我這一踩﹐她用變成一團噁心的水狀扁型物體往四面八方散去﹐然後在我的腳底發出相同的可怖的笑聲。

等到我一抬起腳﹐她又再慢慢恢復原狀﹐繼續像門口爬行。

我無力地攤坐在地上。

放棄了。

一直到她爬行到了門口﹐我聽到她原本壓抑著的笑聲狂妄地響起：「告訴你兩個秘密好了。」我抬頭看著那團白色的肉體﹐和它因為被壓扁太多次後恢復而顯得不均勻的扭曲五官﹐聽到她那令人作嘔的聲音：「第一﹐除了我們這種生物﹐世界上大概只有你這個笨蛋人類會被我騙得吃下我之前煮給你吃的東西。第二﹐我煮菜時﹑和沾嬰兒肉用的醬汁﹐其實是我用自己身上的肉——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些白色的東西﹐所調配而成的。」

我忍住嘔吐的慾望﹐聽著她囂張的笑聲目送她離去。

不知所蹤。

我再回到房間裡﹐看到依然躺在我床上的女體﹐像一張被放了氣的氣球皮一樣﹐只是像張紙一樣地無力地躺在那裡。

那只是一張充了水﹑被那個噁心的白色的不知名的噁心怪物佔據的人皮。

根本不是我所愛的女人。

不是。

我突然覺得自己想吐﹐淚水奪眶而出。

我在自己胸前砍一刀﹐雙手剝開自己的胸口肉﹐從身體裡面抽出自己的本體。

我回頭看到梳妝檯前的鏡子。

一團籃球大小的綠色圓形肉體﹐扭曲變形的五官不對稱地散落在身體的四週。

「還以為這次找到一個跟我一樣愛吃人類不吃的食物的女人咧．．．結果被騙了．．．果然還是只有我的同類才喜歡吃這些東西。」我喃喃自語﹐失去我的依憑的身體像被風乾的肉皮一樣瞬間倒了下去﹐將我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看到倒影中的自己﹐就像剛才的陳小姐一樣﹐身體呈現扁平狀黏在地上﹐又有彈性地拉回來．．．

「唉！」我用力嘆了口氣﹐真切感受到什麼叫時不我予﹐拖著沉重的身軀﹐像適才的陳小姐一樣﹐慢慢地﹑慢慢地﹐向門口爬行。


***

好像大家比較喜歡看小說﹐先來貼一篇恐怖的好了。

有覺得這篇太噁心應該變成十八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