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上)
寫在前面:
前不久剛剛過去的父親節,弟弟在臉書寫了一篇遲來的香米碑,他是這麼起頭的:我不禁心想,如果換作是我遇到了這個作文題目我會寫出怎樣的文章呢?會不會一個字都寫不出來淚灑考場(有點誇張)或是文不對題的擅自把題目改成"我的爸爸"振筆疾書。
其實在香米碑變成一個作文題目的那一年,母親就已經要求我交出這一篇文章並投書媒體,只是當時的我,覺得這樣做過於矯情,所以馬上就拒絕了。
事隔多年,這一件事一直都存在我心裡,我始終覺得:有一天我一定會寫的!但是時機似乎總是未到。
今年的九月九日,農曆是八月十二,和十一年前的那一天,正好國曆農曆的日期雙雙吻合。弟弟已經寫了香米碑,我想我也不該再對自己逃避。只是,我必須把題目改成:我的爸爸。若不是我的爸爸,大概也就沒有香米碑這個題目了。
那一年:
十一年前的記憶,其實稍稍有點模糊了,你可以看看這封信(我當時寫給好友的信)。
Dear 丸子:
本來也一直不知道要怎麼向你提起我爸過世的事情,他平常就是一個很健壯很少上醫院的人,9/9那天早上清晨四點因為胸口痛,痛到睡不著,於是我媽就帶他去看醫生,那時是去看中醫,回來後就吃藥休息,大概中午吃過飯也吃過藥後,他又開始不舒服,我們感覺得出他似乎很痛,一度跑去佛堂躺在地板(地毯)上。他痛得再也待不住,於是拿著健保卡急匆匆想奪門而出再去醫院,但他卻站不住,腳軟甚至痛暈過去短暫沒有意識,痛到滿臉通紅掙扎出汗很難受的樣子,我真的是嚇死了,因為爸爸在我心裡一直像是個巨人一樣,他會這樣子代表一定很嚴重很痛苦,我好心疼卻幫不了他,媽媽好不容易喚醒他扶他到陽台準備叫樓下的舅舅幫忙送醫,才走到陽台鞋都沒穿好他又昏厥了,翻著白眼口吐泡沫,媽媽一直唸著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並喊著爸爸的名字,這時舅舅、舅媽也趕到了,一會兒他又醒了,於是就趕快上車去豐原醫院,媽媽要我留在家等消息,那時姊姊尚在台北,弟弟一大早就到台中補習了,我一個人在家,心裡好害怕,急得淚流滿面,一直在佛堂裡求菩薩保佑,不久舅媽就打電話回來要我通知姊姊弟弟趕快回家來因為情況很緊急,後來我媽又打電話來要我通知在南部的伯伯們說爸爸心肌梗塞、肺積水在急救中情況不樂觀,那時我還沒想到會有生命危險,不一會兒媽又打電話來說爸爸已經不行了,我真的不敢相信,只是一直哭一直哭。後來舅媽就回來載我,說是去醫院見爸爸最後一面,到了醫院,其實爸爸早就斷氣送往太平間了,爸爸什麼也沒有說就這樣走了,據說他到醫院時還有意識還能自己告訴護士小姐說他哪裡痛,但是心肌梗塞這種東西就是很快就休克了,心跳血壓都一直降、拉不起來,後來醫生就宣布急救無效了。第一天我們都很不能接受很難過一直哭,但事實擺在眼前也不由得我們去接受了,弟弟還問我說爸爸有沒有說什麼,我說,爸爸送去醫院我待在家裡,然後就接到爸爸死了的消息,其它我什麼也不知道,只是,他在家裡時痛苦的樣子始終留在我腦海裡。
爸爸過世後,有兩三年的時間,我好幾次夢見爸爸,夢中的我以為他又活過來了,然而不久之後,他又再度在我眼前死去。我始終覺得,這是因為我是那天家裡唯一親身經歷整個過程的小孩。當媽媽和舅媽打電話回來,要求我把壞消息通知爸爸的兄弟和上司以及在台北的姐姐,我心急到霎時間完全想不起姐姐的電話號碼,甚至一度撥錯了號碼。我也曾經因為覺得想念爸爸,儘管知道他不在了,還是往他從前工作的電子信箱裡寫email,不知道會不會有誰會收到。
我的爸爸(對爸爸的記憶):
小時候,爸爸對我們的管教很嚴格,記得有一次,還是幼稚園時期的我們三姐弟,在書房裡玩,吃飯時間到了,爸爸催我們催了很久我們才去吃飯,最後就吃了一頓竹筍炒肉絲(蒼蠅拍柄伺候)。我小時候喜歡咬指甲,咬得參差不齊,每次讓爸爸剪指甲時同樣總免不了挨一頓打。小學一二年級時,我們小孩子吃完晚飯後總是在九點鐘就必須上床睡覺,印象中當時爸爸總是坐在桌前安靜地讀書(後來想想應該是在讀英文準備赴美唸書),爸爸在超過四十歲了才出國去拿博士學位,在體力和記憶力上的挑戰使他比別人必須付出更多努力。雖然他不在我們身邊,但是當我們每一個人過生日的時候,一定會準時接到他從美國寄來的卡片。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