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是個忙碌的城市，從早餐就可以看得出來。每天清晨，不論學生或上班族，人手提著一個塑膠袋匆匆趕車趕上學上班，裡面多是在「美而美」之類的簡易早餐店或便利商店買的三明治、飯糰、蘿蔔糕、蛋餅和飲料，進了教室或辦公室坐下來，才開始喝咖啡喝茶吃早餐，早餐不再是在家裡的餐桌上解決，也不是在早餐店裡享受，大部份的城市上班族就在這樣的慌亂中吃掉他們每天的早餐。

記得多年前一位同事新婚上班第一天就好像發現大祕密似的告訴我，我老婆連蛋都不會煎，我吃了個破的荷包蛋當早餐啊。那年代，吃了個破掉的荷包蛋就當稀奇事，現在，問問手上提著三明治的年輕人，有幾個人會煎荷包蛋呢？

「美而美」的荷包蛋煎得漂不漂亮大概沒什麼人在意了，曾幾何時早餐能吃到個熱騰騰的雞蛋就要偷笑。但有一次和一位法國友人到日月潭一家著名的觀光飯店吃早餐，他當場要煎蛋的師傅重做了三次，他說早餐吃荷包蛋是一種享受，看著薄嫩的蛋白將蛋黃穩穩的包裹在裡面，一口咬下去，半熟的蛋黃在口裡爆漿開來，和著鮮嫩的蛋白，那是一天幸福的泉源。我沒有那位法國朋友對荷包蛋有著那樣的執迷，也不像有些朋友對燒餅油條和稀飯醬菜那樣飢渴，對於早餐，我最懷念的反而是七零年代以前那種粗獷豪邁的美式早餐。

可能是受了電影的影響吧，那時到美國旅行，最喜歡在早餐店裡狠狠的大吃一頓，那種裝潢很普通，吧檯卻好大好大，用木板和塑膠皮釘的椅子兩兩相對，只要坐下來，就先給你一杯淡薄如水的美式咖啡，然後二話不說，不論你點什麼，就送上一大排烤過的吐司和奶油果醬，在還來不及吃下去的時侯，太陽蛋、兩面煎蛋或水煮蛋、炒蛋就端上來了，通常數量最少是兩個，有時會更多，然後才開始登場的是主食，煎香腸，培根或火腿，旁邊放著一大堆好像不用錢的馬鈴薯，馬鈴薯通常可以選擇薯泥或炸薯條，主餐如果不選香腸火腿，也有鬆餅、比吉司或磨菇蕃茄煎蛋捲，無論如何每樣主餐都會附上一堆的配料，蜂蜜、果醬、奶油等等。

那樣豐富的早餐其實大多是吃不完的，至於好不好吃倒也不那麼重要，但那種熱騰騰的氣氛豪邁的感覺讓你一整天都會覺得特別幸福。那年代美國社會還沒有金融風暴，沒有九一一，整體來說還是個最富裕的國家。坐在早餐店裡，高壯的服務生用他的大手掌抓一把奶球和糖包給你，用不完就全丟進了垃圾桶，在你還沒開口之前，就一直不停的往你杯子裡注入雖然很淡但是一定熱騰騰的咖啡，每個人都把咖啡當飲料喝，也沒有人喝什麼拿鐵、歐蕾什麼的東東，更不會有人問你要熱的咖啡嗎，因為沒人喝冰的咖啡。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年代啊，偶爾一天清早，站在餐廳的後巷看他們進貨，大桶的馬鈴薯、大包的牛排，單位數量大到似乎一個部隊的人也吃不完，物產豐盛，你站在一家小店後門，看到了什麼是「大美國」。後來，那樣的早餐店在美國也是沒落了，連鎖店進駐每個城市，義大利式咖啡店開始流行，早餐一杯義式咖啡加上牛角麵包，吃一個算一個的錢，不再有粗胖的大手掌抓起一排吐司往你盤子裡堆，某一方面是精緻了，是環保得多，但那份生氣蓬勃的大美國文化卻也逐漸在改變。

站在台北街頭看著提著早餐趕上班的人潮，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懷念起那個和我關係不大的美式早餐，也許是那份元氣吧，有元氣的美式早餐讓我在旅途中帶給我對世界探索和接納的勇氣，最重要的是帶給我對生活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