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時日連續在媒體上被大肆渲染的幾樁校園問題，引得從事教職的一些朋友間互相轉寄相關郵件，或是感慨良多，或是相互打氣勉勵。以下是一封朋友轉寄的郵件，跟女巫在教育現場親眼目睹的現象相去不遠，於是轉寄給一些朋友。網友杞人是少數回覆這信件的人之一，以下把原始信件內容及與杞人往覆的信件轉貼如下，不是辯證或澄清什麼，只是希望在媒體之外的聲音也能被聽見。

── 以下為原始信件 ──
Subject: FW: 一位老師的心聲 給他用力的轉出去，讓大家都知道
我的心中非常沈痛，我教書近十年了，一直以身為老師為榮，
但是最近一年來卻深感心痛與無能為力，
今天上課時，一位學生趴在桌上睡覺，於是我說：某某同學，你生病了嗎？
如果沒有生病，請你不要趴在桌上。
然後那位學生連甩都不甩我，我又說了一遍，他回答：我高興！
於是我請同學請班導師來，等班導師來時，我說明了原因，
那位學生對我回嘴說：你哭夭〈台語〉喔。我說：是你還是我？
學生馬上又回：我又不夭，你哭爸咧〈台語〉
然後大搖大擺地跟著導師出去，導師在場卻沒有任何制止的行動，

後來我詢問了導師的處理情形，導師也無能為力，
只能記過處理，你知道為什麼嗎？
這位學生是學生中的老大，後面總跟著一群囉囉
平時打人鬧事恐嚇樣樣精通，
記過對他來說其實不痛不癢，他的母親是從事特種行業
所以根本無法管教他，
我曾經親眼隔著一棟樓看過這位學生去恐嚇其他學生，
那種狠勁，我心中在滴血。

史英先生，因為人本主張學生不可以打罵、不可以管教、不可以處罰，
一有學生家長宣揚說老師處罰學生，
這位老師馬上陷入眾聲撻伐的境地，
所以誰不自私，明則保身要緊，何必去管別人的小孩？
所以我們只能以記過處理，
史先生，您聽過報紙曾報導一位國中生被記18支大過，
卻洋洋得意嗎？
我們的學生也是如此，反正又不會少一塊肉，照樣可以畢業。

但是各位人本的大學者，你們都是高知識份子，高所得、高生活環境的人，
但是，不要忘了，台灣有許多鄉下學校，
父母鎮日忙於掙一口飯吃，肚子沒有填飽前，
誰有精神餘力去陪孩子管教孩子？
或許我比較白目，我總希望能憑自己微弱的力量去喚醒這些迷途的孩子，
是我所得到的是屢次在課堂上學生以哭爸、哭夭罵我，
其實我知道這種話是學生次級文化的語言，
我傷心的是有誰願意去管教這些迷途的孩子呢？
老師不應該體罰學生，我贊成，但是，
親愛的人本學者們，請你們到鄉下的學校去教看看，
不要老是以高姿態說那番大道理，人本太過的主張只會使所有的老師灰心，
使中低階層的孩子更無人管教而已。

學校一位老師在上課時，一群學生連甩都不甩他，聚在一堆玩撲克牌，
那位老師也很白目〈因為我現在覺得去管教學生的人實在是太不識相〉，
開口制止學生不要玩認真上課，當然學生不會理會他，繼續玩撲克牌，
於是這位白目的老師走下講台抽起一張牌走回講台，
一回頭，一位比他高壯的學生也走向前抓起他的衣領，
劈頭就是甩老師兩巴掌，老師當場傻掉，
事後校方聯絡兩天才找到這位學生的家長出面處理，學生勒令轉學處置。
校長還在全校老師的面前誇讚這位老師沒還手，真是好老師，
事情也較好處理，等於送走了一顆不定時炸彈。。
原來老師處罰學生會被告上法庭，可是學生打老師可以完全沒事，
而且被學生打不出手的才是好老師，學生依舊可以在另一個學校悠遊自在，
我茫然了……原來人本所要的就是一個打壓老師、提升問題學生權力的教育環
境啊

一個遍體鱗傷的老師 陳秀珍

一項需要你在『明則保身』與『責任』之間做選擇的工作。
「人本」在一昧訴求人權應被尊重的同時，卻未對社會環境做評估。
當學生的人權被尊重，卻未被告之，他也應尊重他人的人權時，
學生只得到放任與無知。
試問
如果再繼續惡性循環下去
台灣將沉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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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杞人的回信）

親愛的女巫

好久不見(網路上啦)
我雖然不是老師
但是我還是覺得這樣很糟糕
其實上次我同學有說 史英的風評很兩極 很受爭議

其實我還是很好奇
就一個在線上的老師
覺得應該要怎麼做
才可以尊重小孩的人格發展
但是卻不會像文章裡的敘述
教出的小孩不像我們當年都是填鴨式教育
但是不會像現在這樣
好像什麼都學 卻什麼都很弱
老師痛苦父母抱怨？

我們這些外圍的
還蠻想了解老師的看法說
(我沒有要搗蛋哦 如果這個會讓你聊到上火 那我們換話題 哈哈哈哈...)

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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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的回信）

親愛的杞人：

哈哈
的確是好久不見了
因為女巫在網路上幾近銷聲匿跡了嘛

謝謝你看完這封轉寄的信後還想到回覆
至少，如果在教育圈外圍的人還會想到要問問圈內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而不是只聽掌控了媒體發聲權的一方的單方說法
事實真相或者還有可能在兩面辯證下接近還原

我轉寄了許多朋友
不過回覆的人是少數
大概這問題太沈重
讓人不想正視吧

又或者
媒體的報導太過一面倒
讓閱聽眾霧裡看花
模糊了問題的本質

關於你問一線老師的女巫：
怎麼做才可以尊重孩子的人格發展
卻不至於像轉寄文章裡頭目中無人的惡形惡狀？

女巫自己不體罰學生
（這是說：如果不像人本概括廣義的把跑操場、抄課文、剝奪下課時間補寫作業等等都算是體罰的話）
是的，我不打學生
但不可能對犯錯的學生不做任何規勸的動作
我想，大多數的老師還是跟文裡的老師一樣”白目”：
明明知道該明責保身
但是每天都在和良心掙扎

帶班的時候，我花很多時間跟學生講道理
試圖分析一件行為規範背後的原因給學生聽
比如說：為何該寫作業？為何不能在走廊上奔跑？為何不要說髒話......等等諸如此類的芝麻小事
我的出發點是：希望學生瞭解規範背後有其必須得遵守的原因
只是或許執法者沒有那麼多時間去逐項告知
而我先告訴我的學生後
希望他們瞭解某件規範的道理何在
之後能夠內化成自己道德的一部份
進而遵守，要求自己做到

我自己覺得人本的主張太過理想
而且把老師綁得動彈不得
好像老師只要糾正學生的行為就是不尊重個體人格發展
糟糕的是有許多人沒到一線現場瞭解現況
光憑幾個不知哪裡做來的調查或教學現場的片段
就斷章取義，隨之起舞

試問：所有的個體完全順隨本我發展
難道就是尊重個體嗎？
那麼，人類的團體規範呢？

人類畢竟是團體生活的動物
如果所有的個體都把小我放在大我之前考量
人類社會大概也要宣告真正的瓦解了
如果沒有個體間的彼此妥協包容互助合作
只講求個人極端的成就表現和權益
我想，這樣的社會一點也不可愛
也不令人期待
我一點也不希望老了的自己將來和這樣的人們活在同一個世界裡

如果一位教師連學生不適切的言行都不能、並不該糾正
那麼，我們應該想想
這些問題應該回歸到哪裡？
家庭

是的，現今許多學生的問題其實在家庭裡早已形成
從前，如果家庭裡疏忽了某些層面的問題
學校的老師還能盡一己之力來導正孩子的想法和價值觀
讓他們不至於偏離太遠
但是現在，如果家庭疏忽了這些問題
而也要學校老師裝作視而不見
那麼，我們的孩子要到什麼時候才知道這些不適切的言行將來是要付出代價的？
而且這代價恐怕遠超過他所能承受？

關於你說的填鴨式教育
我必須說：有許多是家長重智的觀念及菁英主義造成的
至少在我任教的都會型名校裡
許多高社經地位的家長不問孩子的品行、人際互動有無問題
只問國語數學成績
只問老師要不要幫學生訂購課外補充教材？
孩子在校和同學的互動會不會有摩擦？行為言語是否偏差？
這他們看不見
如果老師提醒告知孩子有些狀況時
很多時候他們的反應是：我家孩子很乖的，一定是被不好的同學帶壞了......

老師很多時候不知該怎麼告訴他們：
其實他的孩子才是他口中帶壞別人的孩子？

家長過高或不符孩子能力的期待，造成孩子無處宣洩的壓力
有些孩子於是拿別人出氣
有些是暴力形式
有些是因課業早已在課外補習過度學習而生倦怠
於是在學校課堂上做自己的事：或看閒書或捉弄同學、干擾別人上課.....

太多了
說都說不完
最近一連串校園裡的事在人本和扒糞媒體相互助長下
搞得一線老師人人心灰意冷
理想和現實的嚴重衝突
加上無處使力的挫敗感
教師們的士氣一片低迷
能退的都想盡辦法退了
大環境價值體系的崩壞
讓教師們連本該是亂世裡最後一塊淨土的校園都快無力護住
難道教職的意義只剩一口飯嗎？

唉
太難
你問我的問題太難太難了
我還在想，還在想.......

仍舊沈重的女巫2005/1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