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的縱橫
蔡詩萍說蘭陵笑笑生改寫了古典小說的「偉大」定義:
「但凡改寫『定義』的人,終不免冒風險:成功,是英雄;失敗,是狗熊。……但《金瓶梅》絕對是改寫古典小說之『定義』的。小說,小說,『雖小道亦有可觀焉!』這就讓歷來的中國古典小說,都不免要承載一種作者的『不可承受之重』!你總要寫大時代,大故事,大人物啊!……一部小說,根本不去碰觸這些關於生命意義的題材,卻足足寫了一百回!……捨棄了生命的大意義,剩下的,能著力的,當然就是生活裡的細細碎碎,你愛我貪他怨她嗔了。」(《金瓶本色》,頁262~264)
明末馮夢龍將《金瓶梅》、《西遊記》、《水滸傳》、《三國演義》並列為四大奇書,兩百年後,出現一部同樣以小情愛、小日子為主要題材的《紅樓夢》,取代《金瓶梅》,成為四大名著之一。
這五部小說,我相信看過原著的人少,透過改編通俗版、相關評論或影視翻拍而知道的人多,我是多數的其中之一。
2013年,蔣勳出了《夢紅樓》,之後出一系列的《微塵眾》,談《紅樓夢》裡的小人物,引發我的興趣,本本購置、一一拜讀;2018年,我買了一套三冊的《白先勇細說紅樓夢》增訂精裝版,依照回數,以小說藝術加以解析,還沒看完;今年四月,逛住家附近金石堂看到蔡詩萍的《紅樓心機》與《金瓶本色》,開啟我初次關於《金瓶梅》的閱讀。
閱讀常常是這樣,一本書牽著一本書,有趣的解析評論足以引發讀者接觸大部頭原著的動機;蔡詩萍給《金瓶梅》的評價,足以突破誨盜誨淫的假道學,讓讀者想要一探究竟。他說:
「《金瓶梅》從《水滸傳》中,截取『武松殺嫂』這一段故事,發揮『西門慶與他的六個妻妾』(當然不只六個女人)的暴發戶事蹟,長期以來,都是被嚴重低估的創意。……我認為《金瓶梅》之精采,正在於權力的腐敗,正是人心之貪婪的延伸,權力的展現,在金錢財富與人脈的鋪陳,至今,男性政商鉅子不是還深深相信『權力(財富)是最好的春藥』嗎?」(頁4~5)
上網看《金瓶梅》,第一回〈西門慶熱結十弟兄 武二郎冷遇親哥嫂〉,說了一段酒色財氣的緣故,善用比喻:
「這財色二字,從來只沒有看得破的。若有那看得破的,便見得堆金積玉,是棺材內帶不去的瓦礫泥沙;貫朽粟紅,是皮囊內裝不盡的臭淤糞土。高堂廣廈,玉宇瓊樓,是墳山上起不得的享堂;錦衣繡襖,狐服貂裘,是骷髏上裹不了的敗絮。即如那妖姬艷女,獻媚工妍,看得破的,卻如交鋒陣上將軍叱吒獻威風;硃唇皓齒,掩袖回眸,懂得來時,便是閻羅殿前鬼判夜叉增惡態。羅襪一彎,金蓮三寸,是砌墳時破土的鍬鋤;枕上綢繆,被中恩愛,是五殿下油鍋中生活。」
足顯蘭陵笑笑生的文采,猶如道家思想,超越時空表象,反覆申說。想起先師江澄祥談道家思想時的比喻,異曲同工:「鈔票是什麼?紙漿油墨印的啦!你再有錢,死了還不是一樣臭掉爛掉?」
在某本書中看到另一本書的部分內容,覺得有點意思,於是找來看,是橫向的擴展,如老朋友介紹新朋友;因為有趣的解析評論,回過頭閱讀原著,是縱向的延伸,如認識好朋友的原生家庭。由平面而立體,逐步構築閱讀的縱橫。
【圖:蔡詩萍著,《金瓶本色:你愛的是耽溺,還是沉淪》。台北:有鹿文化,2020年2月初版,2020年3月16日初版第二次印行】
我很喜歡侯文詠寫的解析 有些經典還真的要年紀大一點看 才明白
此篇有金瓶梅 歡迎來我格賞含慾濕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