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吳鈞堯的《金門》
「文學無非都在整理記憶。」
吳鈞堯引用詩人林彧的這句話來形容他的散文集──《金門》,一本書寫著他對故鄉記憶的作品。
書名雖為《金門》,但主要內容其實在寫他的故鄉──昔果山──一個位於金門島南方靠海的自然村,對小學畢業(民國68年)即遷居臺灣的吳鈞堯來說,有關金門的記憶幾乎與在昔果山成長的記憶畫上等號,因此,你若以為可以透過這本書看到金門的全貌,恐怕要失望了。
但是,你若想看如何用不同的角度與筆法來描寫同一個主題而不使讀者產生重複感,這本散文集絕對值得細品,讓我們來看看〈卷四:時光之林〉的幾篇文章開頭:
「當我們走進蜿蜒的小路,會看見深秋的夾徑開著豆點大的相思樹花。我們稍微緩下腳步,一具鞦韆正垂下相思樹幹,被風輕輕吹晃,做著閒散的擺渡。如果風大些,如海潮般的相思樹吟似訴說雲朵的故事,我們聞到空氣中芭樂的香味,竟覺得連空氣都熟透了。」〈作文簿〉(《金門》,頁177)
「當我們走進蜿蜒的小路,會看見深秋的夾徑正開著一株株豆點大的相思樹花;風搖曳狹長的相思葉時,幾株木麻黃趁機露了出來,垂下它細長的、像針一樣的樹葉。」〈無名塚〉(《金門》,頁189)
「當我們走進蜿蜒的小路,初春的露水留相思葉上,風輕笑而過,灑了我們一臉清涼,……。」〈後裔〉(《金門》,頁196)
「當我們走進蜿蜒的相思林,往樹影婆娑的天空望去時,相思林也正低頭看著我們。風吹,樹葉窸窣,似在問:又是春天了嗎?」〈母親〉(《金門》,頁206)
「當我們走進相思林,風吹動樹葉,影子變幻,像玩著捉迷藏遊戲。如果我們覺得有趣,可以快步跑著,看太陽能不能找到我們。」〈婚禮〉(《金門》,頁212)
「當我們走進相思林,看著蜿蜒的小路彎邃著它自己跟走在路上的我們,輕盈的、太重的記憶,常在內心化開。彷彿相思林架起風帆,路徑變成海洋,稍來讓人心境起伏的騷動。」〈風獅爺〉(《金門》,頁218)
「當你走進蜿蜒的相思林,黃色的相思花蕊鼓動如浪,偶爾飄下的黃色花蕊,落在前往村裡的小路上,沿路翻滾而去。」〈錯身〉(《金門》,頁227)
「當你走進蜿蜒的相思林前,林內種種如水滴落腦海,湧起一波波繽紛的想像。」〈消逝〉(《金門》,頁235)
〈卷四:時光之林〉共十篇,其中八篇以描寫進村子前會經過的相思林小路開頭,如此寫法,猶如音樂的「主題反復」,每次出現都有些許變化,不和上一次完全相同。而上引八條,或譬喻、或擬人,其豐富細緻的描寫,投射出一幕幕鮮明的影像,好似我就身在那條蜿蜒的小路,跟隨吳鈞堯走在那條通往村裡的小路上。
我喜歡饒富生氣的擬人修辭。
如「碉堡們沒有士兵陪它飲食起居,也忘記口號跟秩序,眨眼間,茂密的野草覆蓋碉堡,慢慢的,通往碉堡的路被雜草掩蓋,變成望而生畏的蓊鬱。」〈蛇與碉堡〉(《金門》,頁4)巧妙的勾勒出昔日駐軍在碉堡內將戰鬥融入生活的景象,也連結了撤軍與碉堡周邊的環境變化。
如「山路入口有幾塊地瓜田,藤密密麻麻擠著,有些爬上小徑,跟野花攀起交情。」〈斷裂的山路〉(《金門》,頁14)由藤類植物的「攀爬」到擬人的「攀交情」,亦具雙關之妙。
又如「路燈始終沉默,低低看著馬路;……。」〈光的紀事〉(《金門》,頁88)將路燈注入靈魂,建構出宮崎駿動畫般的場面,讓我行經馬路時有另一種心情。
還有「……,乾癟的行李馬上又被餵飽。」〈婦人想飛〉(《金門》,頁133)一個被物件撐大的行李如在眼前,使我想起每吃飽就鼓脹的肚皮。
書中提到的某些生活經驗,讓我覺得跟這位未曾蒙面的學長好接近。
我小學一、二年級就讀垵湖分校,〈野墳〉中的那個軍營,我也跟同學去過,一樣隔著壕溝。
〈垵湖國小〉中的「全校植草活動」,我也經歷過,只是我就讀時,學校已改制為賢庵國小垵湖分校,因此是由主任帶領,植草的地方也不一樣。
〈帽子〉裡的歐陽文厚老師,是我的宗親。
「那時電視只能看華視」,到我小學二年級(民國77年)時依然如此。
我也有一位同樣高喊叫我吃飯的阿嬤。
而「金門爸爸習慣命令,溝通的事便由媽媽負責。」也同樣在我的家庭上演。
而把阿爸改叫阿叔的故事,則是發生在我的父執輩,印象中,父執輩都稱爺爺為「二叔」。
〈海跟賭局〉裡,作者因為醉了被勸酒者說「真不像金門人。」我也曾因酒量不好被譏為「假金門人」。
「過去的苦醞釀成回憶中的甜。」
看完吳鈞堯的《金門》,勾起了我不少有關金門的回憶,我想,我也該動筆了。
「文學無非都在整理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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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4…
一生一世…
財源滾滾。
晚安!
謝謝蜜雪兒的祝福^^ 2014-01-17 12:0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