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說，我總能將多年前的往事說得明明白白，並非我的記憶力好，而是我很喜歡回憶。」（《最美的，徒勞無功》，頁264）

因為喜歡回憶，所以年少的青春往事可以成為小說的材料；因為某些回憶太美好，所以必須用一種特殊的形式讓它留下，於是有了一部電影，有了關於這部電影劇本演化的回憶──《最美的，徒勞無功》。九把刀期待這本書：

「……能鼓舞每一個喜歡說故事的人，不管是寫散文、寫小說、寫電影電視劇劇本、作詞作曲、寫廣告文案、寫節目腳本、寫人物採訪等，天分是老天爺賞飯吃，但只要我們認真審視活過的生命，誠實面對自己，藉著不斷努力反芻我們已有的一切與渴望的所求，都可以創造精彩的文本，賦予血肉，寫下打動自己的故事。（《最美的，徒勞無功》，頁260）

九把刀認為，學會創作的關鍵並不在於學校制式的教學流程，而在於「心」。（參閱《最美的，徒勞無功》，頁5）

他藉此鼓勵讀者，不要以為一定得「科班出身」才能寫出好劇本。在此書中，他選出「那些年」劇本的三個版本對照，來說明劇本演化的思考過程與箇中變化的緣由。

我也選出幾段在我腦海載浮載沉的文字，談談我「徒勞無功」的回憶：

在劇本1.0版的第五十一場有段旁白：

「每一個女孩，都是男孩的燈火。男孩為了追女孩，會開發出種種不可思議的才能。有多少男生，為了追女生拿起了吉他。有多少男生，為了追女生開始練習從罰球線起跳……」（《最美的，徒勞無功》，頁39）

的確，依我的經驗與理解，「每一個女孩，都是男孩的燈火。」差別是，這燈火是「煤油燈」？還是「乾電池」？只要有芯（心），只要不斷加油，煤油燈就可以持續發光；至於乾電池，一旦用到沒電就完了。

「真正的好編劇，一定不能只曉得刪掉壞劇情，去蕪存菁，也要學會為了節奏與敘事輕快，刪掉其實也很不錯的劇情，只為了更好。」（《最美的，徒勞無功》，頁69）

九把刀這番取捨的論述，可以提升概括到整個文學(詩、散文、小說、戲劇）創作，容我改寫如下：

「真正的好作家，一定不能只曉得刪掉壞材料，也要學會為了布局與文氣流暢，刪掉其實也很不錯的寫作材料，只為了更好。」

九把刀解說劇本1.0版的第六十六場柯騰安慰沈佳宜聯考失利的戲時強調，沈佳宜私下對柯景騰示弱的這場戲非常重要，因為這種示弱包含了最強大的信任──把自己最私密的悲傷傾訴出來，同樣也隱隱表達了信任之外的淡淡喜歡。（參閱《最美的，徒勞無功》，頁76）

對這樣的解析，在認同之外，我想進一步說，除了表達信任之外的淡淡喜歡，還有希望藉此讓對方更「懂」自己，那個「懂」，不僅是「理解」，更重要的是「疼惜」，就像郭靜那首〈等下一個天亮〉：

            用簡單的言語 ／解開超載的心／有些情緒／是該說給／懂的人聽

「他沒有趁火打劫問沈佳宜要不要當他女友、他沒有多說更多的話，他僅僅是笨拙的陪伴。這樣很好，我喜歡這麼體貼又笨蛋的柯景騰，儘管他傻傻看著機會流失。」（《最美的，徒勞無功》，頁77）

我對這場戲的印象深刻，猶記得在電影院看到這一幕時，一直在想：柯騰和沈佳宜是不是就這樣在一起？然而，正如上述，柯騰僅是笨拙的陪伴，我笑了，因為，如果是我，我也會這樣。

「我的記憶是我的記憶，電影呢，畢竟是電影，鏡頭的語言應該做出相應的改變，這並非扭曲我的記憶細節──只要這場戲忠於感情的變化即可。」（《最美的，徒勞無功》，頁78）

我想，文學亦是。文學的材料來自生活的細節，而不等於將生活的細節一一實錄，就像做菜，不會將所有的材料未經處理直接料理，而是配合我們的料理主題，取用我們所要表現的部分。

「潛台詞不見得會寫在劇本，而是在排戲的時候我說給演員聽，幫助他們建立角色背景，好增加表演上質的層次。排戲真的很重要，演員唸台詞一來一往時，常常也幫忙我發現劇本上的盲點。」（《最美的，徒勞無功》，頁156-157）

我想起參加【社區劇場種籽教師培力營】時，陳義翔老師說過：「在排戲的過程裡可以『發現』很多表演的技巧。課堂上能說的很有限，只能做一般性的訓練。」綜合來說，「排戲」有「發現」的功能，演員可以發現表演的技巧，編劇可以發現劇本上的盲點。對劇本寫作有興趣的人，九把刀指出，可以比較劇本1.0版第四十五場與劇本8.2版第五十三場的差異，慢慢就可以琢磨出一點對白技術上的演化道理──避免同一個人一口氣說太多字！（參閱《最美的，徒勞無功》，頁161）

這場戲為什麼要這樣拍？為什麼不那樣拍？九把刀說：

「很多時候，說出口的理由只是拿去說服別人的一種話語，充滿了可供辯論元素的理性，但心中真正琢磨的，卻是情緒性的喜好，導致創作上莫名其妙的偏愛。……創作的過程，就是一連串創作者展現他的偏愛的自覺與重組，沒有偏好、或是不敢表達內心偏好的創作者，根本不被這個世界需要，因為沒有偏好的創作者根本談不上特色，根本建立不了風格。有時候我們得為自己鍾愛的偏好冒險。」（《最美的，徒勞無功》，頁234）

    這段話點出了創作者的生存之道，那就是樹立特色、建立風格，甚至引領風騷，造成流行。我想起王鼎鈞評張愛玲的一段話：「她的語言風格和觀察人生的角度，引導許多作家摹仿，形成風氣，多少人寫她、討論她，怎麼也讀不完。」(《關山奪路》，頁122)

    最後，節錄九把刀對「堅持」的觀點，做為本文的結束：

「『一定非得這麼幹，才能表達我心中的想法』這種念頭，真的很危險，它讓你繼續思考其他選項的慾望全都停滯，被形而上的、位階高尚的執著給征服，於是你放棄了思考更多的可能性──更可怕的是，你放棄了思考『更好選擇的存在』。……想克服限制，並不等於屈服限制。拚命想得出一個變通的方案，不見得就是折衷。而是，在重重限制底下不斷變強。……擁有一份堅持的態度令人欽佩，但同時，也永遠別低估了自己的創造力。」（《最美的，徒勞無功》，頁256-257）

【圖：九把刀著，《最美的，徒勞無功》。台北：春天，2012年7月初版，珍藏書盒版】

☆心情點播．點播心情☆

郭靜

【下一個天亮】
作詞：姚若龍 / 作曲：陳小霞

用起伏的背影 擋住哭泣的心
有些故事 不必說給 每個人聽
許多眼睛 看的太淺太近
錯過我沒被看見 那個自己

用簡單的言語 解開超載的心
有些情緒 是該說給 懂的人聽
你的熱淚 比我激動憐惜
我發誓要更努力 更有勇氣

等下一個天亮 去上次牽手賞花那裡散步好嗎
有些積雪會自己融化
你的肩膀是我豁達的天堂

等下一個天亮 把偷拍我看海的照片送我好嗎
我喜歡我飛舞的頭髮
和飄著雨還是眺望的眼光

時間可以磨去我的稜角
有些堅持卻永遠磨不掉
請容許我 小小的驕傲
因為有你這樣的依靠

＊延伸閱讀＊

社區劇場筆記〈下〉

http://mypaper.pchome.com.tw/anteagle/post/13128996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