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不對！不是這樣！！」


我還閉著眼睛，應該不關我的事。看了一眼，除了導演和我，大家都看著導演發飆。

出問題的是女主角，她頻頻點完頭後，又要重說剛的台詞，我則繼續死了。




我收到的一則簡訊：明天晚上7點在士林，演屍體，盡快回我電。

傳件者是演藝公司我的經紀人。


第一次我演屍體，後來我自己要求演屍體。這個位置不難，只要你不想向上爬，別人說破了嘴，也救不活你。


經紀人：「難道你不想小特、中特、大特慢慢進步嗎？不想紅也要拿多點錢嘛！」


少囉唆！我就是要演屍體。



有很多很爛的片子，不用交代背景為什麼躺著一兩具屍體。如果太投入感情，那是王牌大間諜電影中，嘍嘍死時、才發現原來他有家人的笑點。一樣很爛。


「躺這裡嗎？」

我每次都問一個人，我的位置在哪裡，接著就等一個人說，可以起來了。


聽說大導演史蒂芬史匹柏曾問同是大導的黑澤明，為什麼你電影裡的死人，那麼像死人？

黑澤明說：其實那些死人不是人，而僅是物。那些在遠景裡看起來像死人的，只是破衣服和不要的布料的組合。沒有人發現。


“我只是破衣服和不要的布料的組合。”


他們誰也沒發現，我好幾次在心裡默唸這我視為咒語的句子，也為很爛、隨便就把我殺死的片子，盡了心力。




「我是第一次參加戲劇拍攝呢！」

有一次，和我一樣要演屍體的國中年紀的少女說。

從我們躺的位置分析，很可能是演一對被殺的父女。而這很可能由我很巧的發現，實際上連導演都不知道。


我和她就問一個人，我們的位置在哪裡，接著就等那個人說，可以起來了。


那國中少女不知是不怕生還是太怕生，拍之前和我說很多的話，這是不對的。

當我們爬起來的時候，彼此互看一眼，就沒再說話。


我們演屍體的，正式拍攝的那刻，就像在一個向心力的環境中消失，在週遭只剩下說話的人的故事，我們閉著眼睛要上哪去？


如果她在和我對看的時候，和我的眼神一樣，想必她一定是發現了。在黑暗中我的想像，不是憑空而來，是伸手碰觸一件擺在那裡的事物。她可以看到我這麼做。


「該不會睡著了吧？」


我在思考我為什麼那麼喜歡演屍體。

靜靜的躺在陌生的地上的機會本來就不多，重點是你曾走著，然後變形，躺著。

這該不會是變形金剛的靈感來源之ㄧ？



要怎麼說一個人成為屍體的感情和執著的事物會變成怎樣？


我討厭現在的年輕女孩，找老頭援交，重點不是錢也不是性，而是為了在自己脫衣解放前，取笑自己面前看到的，一個大到可以當自己爺爺年紀的男子，只好脫衣、勃起，在被嘲笑的疚樣。

小學生開心的騎腳踏車輾過遊民的身體。

我彷彿可以聽到遊民說，“不會死，好想死！”

也彷彿可以聽到小學生說，“不會死，好想死！”



「真的睡著了阿？太誇張了！」

又是我經紀人的聲音。


屍體可以睡著是好事，去叫醒那麼多屍體幹麻？


我就算起來了，也只是就好像走著，看起來如此，這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