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7-20 12:54:37PG

(完) page 202-214

斷電。有電可用真是件幸福的事。

---約翰樂門






卡門很慘,堤比很慘,蓮娜比她們還要更慘。卡門踱步到威斯康辛街的漢堡
飽王時,一邊這麼想著。最近唯一情況還可以的只有將慘況當成家常便飯的
蜜蜂而已。這個夏天似乎會是個奇怪的夏天。

卡門這天不上班,所以她去蓮娜上班的地方找她,兩個人在店後方停車場悶
熱的天氣裡一道坐著吃午餐。事實上,大部分時間裡卡門只是坐著,蓮娜則
是想不開地來回踱步。

卡門打開門,感受室內冰涼的空氣。等到她的眼睛適應室內的燈光時,她瞥
見櫃台邊站著的一名金髮女孩。或許是高士多的緣故,卡門經常對漠生人產
生似曾相識的感覺,不管是在人行道、在她家大樓的一樓大廳,或者是蓮娜
工作的店外頭。

卡門走向收銀櫃台,仔細打量那個金髮女孩的背影。這女孩的頭髮才剛剪燙
過,她正在數著零錢。「不可能」,卡門對自己說那是不可能的。

卡門點了薯條,她忍不住轉過頭打量那個女孩子。不可能,一定是她自己想
像的,因為卡門認為她想像中的那個女孩,不會去燙頭髮而且也不可能穿那
種短褲,更何況她應該住在南加州。

但卡門還是耐心地等待女孩轉頭過來,那個女孩花了好長的時間數零錢,那
真的很可能是她,卡門思索著。

最後女孩終於轉過頭和卡門四目交接,在短暫的驚訝之後,她的表情變得生
動起來。

「我的天哪。」卡門喃喃地說。

肩上背著粗呢包包的女孩拿著蘇打,向卡門直奔過來。

「卡門!」

卡門全身凍結了,顯然地,高士多並不是唯一從去年夏天重現的惡靈。「克
莉絲塔?」

克莉絲塔又興奮、又害羞地說:「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上妳。」

「妳到這裡做什麼?」

「我是來找妳的。」克莉絲塔回答,她費了點力氣將手指伸進短褲前面的口
袋裡,拿出一張紙。「幾分鐘前我去過妳家找妳,但那裡沒有人應門。」

克莉絲塔在那張紙上寫著卡門的地址和電話。

「哇噢...真的嗎?那...」卡門其實很想問:「為什麼?」但她不想讓自己
顯得很不禮貌,「妳...跟朋友一道來的嗎?」卡門對畫眼線、穿短褲和紅色
小可愛的克莉絲塔感到相當不可思議,這人絕對是克莉絲塔沒問題,但她的
打扮卻讓卡門不太敢相信她就是克莉絲塔。

「沒有,我一個人來的。」

「哦。」她全身上下唯一令卡門相信她就是克莉絲塔、而不是騙子的東西,
是一條金色項鍊。

卡門迅速將薯條結帳,「妳想...找個地方坐下來聊聊嗎?」她一邊問,一邊
帶她走向一張桌子。

僅管看來克莉絲塔像個逃家的孩子,她還是沒忘記她的禮貌。她站在椅子邊
等卡門先坐定了,自己才坐下來。

「嗯,妳媽媽也來了嗎?」卡門問,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莉蒂亞和她爸爸
前來華府,而事先沒有告知她。

克莉絲塔的臉上閃過一絲陰暗的神色,「沒有。」她清了清喉嚨,「我是來
這裡躲她的。」

卡門知道自己挑高了眉頭,「是嗎?為什麼?」

克莉絲塔環視一下四周,不希望被任何人聽到,「我是被她趕出家門的。」

卡門目瞪口呆,而她不想掩飾。

「她知道妳來這裡嗎?」卡門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好似她在跟潔西摩根
說話一般。

「不知道。」克莉絲塔帶著恐懼、但勝利的表情回答她。

「克莉絲塔。」卡門嚴肅地看著她,「一切都還好嗎?妳看起來實在...跟以
前不太一樣。」

克莉絲塔玩弄著吸管的紙包裝,「今年我想要完全照著自己的意思生活,但
我媽老是愛大驚小怪的。」

卡門點點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記得去年夏天妳不告而別跑到華府,是妳給我靈感的。」

卡門將雙手擺放在膝蓋上,這麼一來克莉絲塔不會看見她撕著指甲旁邊的皮
。「因為這裡是我家。」

克莉絲塔點點頭,接著她眼睛裡出現疑惑的神色,「所以我會到這裡來吧?
我在想是不是我可以待在妳家幾天?」

卡門覺得自己像個即將爆發的火山。「妳要跟我、還有我媽住?」她很想知
道克莉絲塔是否考慮過,卡門的媽媽是她繼父的前妻?

克莉絲塔點頭,「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嗎?很抱歉我沒有先打電話告知妳。」
她微微低下了頭,「我該先打個電話的。」

「不,不,沒關係的。別想東想西的。」卡門輕輕摸著克莉絲塔的手腕這麼
對她說,不過會做出這個舉動連卡門自己都感到很驚訝。「妳可以在我家住
幾天。」

克莉絲塔指著自己的耳垂,它看起來紅紅腫腫的。「我穿了兩個洞,我媽快
氣瘋了,這也是我離家出走的原因之一。」

卡門漫不經心地跳過耳垂上兩個洞的話題,「克莉絲塔,妳跟保羅談過了嗎
?」

「沒有,妳不會告訴他們吧?」她很認真地對卡門說,克莉絲塔依然是個相
當懂得運用語言的人,這一點,稍微削弱了她的反叛。

卡門吞嚥了一下口水,她怎麼可能不告訴保羅呢?她站起來,「或許我們該
離開了。」她拿起桌上那一大包要買給媽媽吃的薯條,要克莉絲塔跟她走。

她家的公寓就在兩條街以外的地方。當卡門與克莉絲塔走進公寓電梯時,卡
門不禁疑惑她那位因為失戀而受傷媽媽,當她知道這位是她前夫現任妻子的
女兒、並且還可能在她家待上好一陣子,心裡不知作何感想。



驚人的卡門,

妳絕對絕對絕對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喪失這樣的機會。妳知道嗎?

妳是對的,這世界有兩種類型的人。其中一種人是會把世界分裂成兩半,另
一種人不會。

不管怎麼樣,永遠愛妳。

蜜蜂




堤比十一歲那年,布莉姬的媽媽過世。她當時心裡曾偷偷地認為她家或許可
以領養布莉姬。堤比十一歲小小的心靈其實也感受到,費里蘭先生的性格太
過封閉,無法好好照料自己的女兒。蜜蜂的雙胞胎弟弟培利又很少跨出房門
一步,每天只顧著玩電腦遊戲。蜜蜂是如此的不安與期待,但她家的房子總
瀰漫一股空蕩蕩的氣息,堤比總是為她的好朋友感到心痛。

在堤比十一歲的心中,她早已經將卡門、蓮娜和蜜蜂視為親姐妹,因此她也
非常希望她們四個人可以成為法律認可的親姐妹。她曾經思慮過,卡門跟媽
媽一起住、而蓮娜已經有妹妹了,所以她家應該比較適合布莉姬。她還曾經
畫過一張房間的想像圖,裡面有兩張床、兩個梳妝台和兩張桌子。

堤比還記得她曾經夢想計劃著一切。她將零用錢分成兩半,她還好心地私下
決定來她家的第一年,蜜蜂不必做任何家事,一年過後她們再平均分攤。她
還想像她的父母,特別是她爸爸,在足球場邊為布莉姬加油打氣。雖然她不
知道布莉姬是否願意叫她自己蜜蜂羅林斯,此外,她也很想知道當堤比和布
莉姬以及堤比的父母一起到餐廳吃飯時,漠生人是否會覺得這一家人長得很
相像。

當堤比十三歲時,她媽媽再度懷孕了,堤比當然正式升格為姐姐。堤比十五
歲時媽媽又生了凱薩琳。堤比一直覺得上帝一定聽見了她的祈禱,只不過祂
把事情看得太認真了一點。

為了某些因素,堤比將那張房間想像圖帶到威廉斯頓。事實上,她打開6B
4房門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那張畫貼在梳妝台的鏡子上。她瞇著眼看圖畫
裡代表米米籠子的小長方型,她記得自己在畫這張圖時,將米米的籠子安排
在兩張床的正中間,好讓蜜蜂也可以大大方方地跟米米玩耍。

她不知道當艾力克斯看到這張圖畫時,會做何感想?如果她告訴他,她曾經
跟小白老鼠朝夕生活,一直到她快滿十六歲那年小白老鼠死掉,他會做何感
想?

貝莉對艾力克斯又會有什麼看法?

她知道貝莉會如何看待艾力克斯。如果她努力嘗試,她其實可以透過貝莉的
雙眼看這個世界,就好像張著一面鏡子一樣。貝莉會知道艾力克斯是個裝模
作樣的人,她不會將他放在眼裡。這個世界還有許多貝莉認為是亳不造作的
人。

這讓堤比想到了凡妮莎。堤比將另一件她從家中帶來的物品拿出來,那是一
個透明的袋子,裡面裝滿了樹脂做的玩具---有蛇、猴子、蠑螈、烏龜和魚。
那是尼基給她的。堤比想起莫拉每一句取笑凡妮莎的話語,而她自己也曾義
務性地隨之訕笑,現在想起來一點也不好笑。

堤比小心地在袋子上方,打了一個綠色的蝴蝶結。她還用桌上一把剪刀的刀
鋒,將蝴蝶結的尾端拉成捲曲狀,「謝謝妳,妳做得很好」堤比並沒有具名
,她用簡潔的草寫字體寫上這些字樣。然後她把東西放在凡妮莎房間外,敲
了敲門便一溜煙走掉,不讓凡妮莎看到她。

她這樣的行為簡直呆透了。但至少堤比感覺得到自己是呆透了的。






「保羅,接電話!」卡門在自己關上的房間裡,對著話筒發號施令。如果是
打電話到他爸爸跟繼母在查爾斯頓的家的話,她是不會這樣說話的。但保羅
幾乎整個夏天都待在賓州大學,修暑期課程和踢足球。「嘿!保羅的室友!
嘿!你!快接電話,拜託!」

沒有人回應。為什麼住大學宿舍的人都不回房間呢?

她掛上電話,上網寫電子郵件。


保羅,嘿!馬上回撥電話給我,馬上!


然後她按下發送鍵。

她躡手躡腳到房門口,趕緊開了門。克莉絲塔還在睡夢中。

逃家的克莉絲塔似乎很適應這樣的生活,卡門上回逃家時她從沒好好睡過一
覺,經常從夢中驚醒,而且還一直胃痛。克莉絲塔的食慾卻好得不得了。卡
門原本只是從要給媽媽的一袋薯條裡,拿出一根請她吃,她竟然把整袋的薯
條都吃光。到了她家,才把沙發床打開而已,克莉絲塔不到五分鐘就進入夢
鄉,而且兩個小時裡連翻個身都沒有。

卡門翻Cosmo Girl雜誌才翻到一半,電話終於響起。一聲才響了四分之一,
卡門就接起了電話。

「哈囉?」

「卡門?」即使在緊急狀態,保羅的嗓音仍舊低沈。

「保羅,保羅!」她低聲嘶喊著,「妳知道現在誰睡在我家的沙發床上嗎?


保羅安靜無聲,如果要跟他玩猜謎遊戲,那絕對是找錯人了。

「不知道。」他終於回答。

沒頭沒尾地告訴他這個訊息,實在有點唐突,但她還有什麼選擇呢?「是克
莉絲塔!」

這句話似乎傳了好一會兒,才到他的耳裡。「為什麼?」

「她逃家!」

「為什麼?」保羅聽起來並不怎麼驚訝。

「她跟你媽媽相處得不太融洽,她們吵架了。我不知道,可能因為她穿耳洞
或是什麼別的原因吧。」卡門停了一下,「你...最近有見過你妹妹嗎?」

「四月的時候。」

「她真的...跟去年暑假的樣子不太相同了,你覺得呢?」

「怎麼說?」

「噢,我不知道...化妝、改變髮型、衣服的樣式,你知道的。」

「她想學妳。」

卡門的肺突然間緊縮了起來,她覺得自己缺氧到說不出話來了。

讓保羅說吧。卡門講了一千句話,惜字如金的保羅只講一句,但他的那一句
話往往是重點。

卡門不知道從何回應起,一直到感覺氧氣又回到她的肺部時,她開口問:「
你是說我穿得像個蕩婦嗎?」

「不。」每次聽保羅講話,卡門都有種摸不清楚他真正意思的感覺。

「那、那麼,」卡門有點口吃,或許她換個方式問比較好一點,「你為什麼
會覺得她想學我?」

「她崇拜妳。」

「不可能!真的嗎?」卡門沒料到自己的嗓門這麼大,她聽到客廳傳來一些
聲音。

「是真的。」

「為什麼?」卡門忍不住要問,既使她知道要從保羅這裡聽見恭維的話是不
可能的事。

他停了一下才回答,「我不知道。」

太好了,謝謝。「那麼,我該怎麼辦?」卡門低聲問,她已經聽見腳步聲,
必須掛電話了,卡門不能讓克莉絲塔知道她信任的卡門背叛了她。

「我不能讓她知道我告訴你了。」卡門補充,「我答應她不告訴任何人。」

「讓她在妳家住幾天。」保羅說,「我很快就過來。」

「她醒來了,我要掛電話了,再見。」克莉絲塔敲卡門的房間時,她正好將
電話掛上。

「嗨。」克莉絲塔還一幅睡眼惺忪的樣子,臉上還留著毯子皺折留下來的印
子。她之所以一氣之下跑來找卡門的原因似乎已經煙消雲散的樣子。

卡門突然間對克莉絲塔產生一股溫柔的情感,或許卡門只是個掉入奉承諂媚
假象裡的人。

現在卡門有機會好好看一下克莉絲塔了。卡門發現,克莉絲塔的新髮型的確
跟自己的大波浪捲髮很相像。但卡門的頭髮又多又黑、克莉絲塔的頭髮量不
多而且有點嫌少,她的頭髮的確需要做點變化,但燙髮又無法讓她的髮量變
豐盈。她穿的短褲,簡直是卡門去年夏天在查爾斯頓時髮型的翻版,可是穿
在克莉絲塔藍白色肌膚過細的雙腿上,效果完全是兩回事。卡門常用的黑色
眼影跟她黑色的睫毛是完美的搭配,但畫在克莉絲塔臉上看來簡直像個有毒
癮的女人。

「我可以進來嗎?」克莉絲塔在門邊遲疑著。

一位很有禮貌的吸毒者。

「當然,請進。」卡門招招手邀她進來,「睡得好嗎?」

克莉絲塔點點頭。「謝謝,妳知道現在幾點嗎?」她問。

卡門轉頭看她的收音機時鐘,「五點半,我媽快回來了。」

克莉絲塔點點頭,剛睡起來還搞不清東南西北的她看來有些猶豫。「妳覺得
妳媽會答應嗎?」

「妳暫住的事?」

克莉絲塔點點頭,她的眼睛像以前一樣無辜地睜大著,去年夏天的卡門最看
不過去的就是她這種表情。

「會的,別憺心。」卡門帶她到廚房,為她們兩人各倒了一杯柳橙汁。「所
以...嘿,妳現在會想要...打電話給妳媽媽嗎?」

「最好不要。」克莉絲塔搖搖頭,「她會對我很生氣。」

「說不定她早就氣消了。可能她現在憺心得不得了,妳知道我的意思嗎?妳
至少可以讓她知道妳現在很安全。」

克莉絲塔顯然沒有被說服,卡門記得去年的克莉絲塔是很溫順的。

「或者...明天我再打個電話給她?」

卡門點點頭,她完全可以理解。如果你想要堅定地表達自己的立場,至少得
撐個二十四小時以上。

克莉絲塔安安靜靜地喝掉手上的柳橙汁。

「所以妳跟妳媽媽大吵了一架,對嗎?」卡門盡量用溫柔的聲音問。

克莉絲塔點頭。「最近我們經常吵,她說我太粗魯了,她討厭我穿的任何一
件衣服,只要我講話稍微大聲一點她就受不了。」克莉絲塔從耳朵後方抓了
一撮頭髮把玩著,卡門對她說話聲音裡的憤怒感到相當訝異。

「她希望家裡的每一樣東西都是安靜而且完美的,我已經不想那樣了。」

卡門知道她去年夏天在莉蒂亞條理分明的小小世界裡,滲進了毒藥,但她不
知道克莉絲塔把那毒藥給吃了下去。「我不會罵妳的,」卡門說。

克莉絲塔觸摸著柳橙汁的杯緣,很顯然地,她想向卡門訴苦。「如果我按照
她想要的方式生活,那麼就沒有自我了。」她的語氣帶著哀傷,「她認為我
照著自己的方式生活,等於是在毀壞她的生活。」

克莉絲塔看著卡門的臉,希望從卡門這裡得到解答。「要是妳,妳會怎麼做
?」

克莉絲塔的情況,讓卡門想到自己才剛發生不久的事。

她會怎麼做?她,卡門,會怎麼做?

發牢騷、反抗、抱怨、朝向爸爸和繼母的房子丟石頭、像個懦夫般逃跑、折
磨自己的媽媽,她覺得自己簡直像極了自私的混球,將克莉絲汀娜的幸福恣
意毀壞。

卡門張開嘴,想給她一點中肯建議,最後還是閉上了嘴。

有個字很符合現在的情況,一個H開頭的字。它不僅在形容一個人是可怕的
垃圾,而且通常代表這個人很肥。

這是哪一個字?

噢,是的。偽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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