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時不食
不時不食 ◎凌明玉
作為人,本該愛吃的。
從嬰孩拿到東西就往嘴裡塞,不難理解口腹之慾是慾望最初的啟蒙,紙片人是愛吃而吃不得,厭食者朝浪漫角度思考,或許是吃喝無度的微小懲罰,大家最終還得回到愛吃的路上,才是正途啊。
日本著名的小說家夏目漱石死前最後一句話是:「我想吃東西。」
夏目漱石特別喜愛食物的滋味,尤其嗜吃甜食,像是冰淇淋、餅乾和蜜餞。他曾在日記中寫著:「粥也美味,餅乾也美味,燕麥粥也美味,人生能品嘗美味的餐點就是福氣。」
無怪乎最後胃潰瘍轉熾,因而臥病在床的作家,都已咳血,他還是想吃,常在病榻想像吃各式餐點或鰻魚飯的景況。他的兒子夏目伸六記述父親臨終之前在醫師的衡量下喝了一匙葡萄酒,小說家還說:「好喝。」
夏目漱石留給兒子最後的印象是:「在這匙葡萄酒中,父親細細品味最後的希望,又靜靜的閉上眼。」在人間最後一幕仍以愛吃收場,肖像曾被印在千元鈔票的夏目漱石,假若得知千元日幣如今在日本能買的食物還不夠塞牙縫,大概會皺起眉頭。
新台幣一百元可買到的吃食不少,一份雞蛋糕、一片炸雞排、一碗芋圓紅豆冰。喜歡吃,愛吃,只想吃而懶得動手洗切烹煮,這事簡單,在台灣走出門去吃就得了。對於那些非吃不可的小吃,我們不能只是吃它而吝於歌頌它。
想想在異國求學或是離鄉背井時最想念的味道,除了媽媽的手藝,還有那攤老是排著長長隊伍的車輪餅、會多送一個小籠湯包的老闆、尚未開口老闆就切好半張蔥油餅並抹上微微辣醬放在你手心裡那種熱騰騰的默契。
氣味的記事簿中,這些微不足道的小吃總標示著特別符號,不能即時入口,若是能煮字療飢,不但暖胃也偎著異地孤寂的心。
經常想起高中下課時,總會特意去光顧那家蔥油餅硬是比別家大一些的攤子。只要路經騎樓下的小攤,我和同學的步伐就自動走三步退兩步,然後再也動彈不得,像頭上長出觸角的蜜蜂見了香花,一群人圍著攤子嗡嗡叫著。
還想起,夜市裡那輛專賣滷味的小推車,有次和朋友比賽吃滷方乾,那囫圇生猛的模樣,不巧暗戀的學長從旁經過瞧見了。後來他在社團看見我,不再直呼我的名,倒記得喚我「豆乾學妹」。
時移事往,假如筆下寫的是臭豆腐,味蕾馬上會轉移陣地,酸脆的泡菜與炸得酥香的豆腐立即攻占我的胃我的心,馬上可揚棄原有的忠誠,這當然也是蚵仔煎或東山鴨頭可取代。
《論語》〈鄉黨篇〉記載孔子:「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肉敗不食、色惡不食、臭惡不食、失飪不食、不時不食、割不正不食。」如何約束我們只在應該吃的時候才吃啊?「不時不食」實在是嗜愛小吃教者難以奉行的規章呢。
嘴饞,不是飢餓使然,而是瀝盡一天蕪雜瑣事後僅存的美好片刻。
在這城市,不論是葡式蛋塔、甜甜圈、滷味或珍珠奶茶,耐心排隊添加了小吃的媚惑力,也成為小吃迷人的藉口,藉口嘗個普世的滋味。行經汀州路的大學口,巷弄中的「刈包」、「青蛙下蛋」早就開始排起蜿蜒人龍,這是小吃的秩序,不時不食自成一格的規律。
大家都吃過飯了嗎?把胃的邊邊角角收納整齊,還有點位置讓給黑糖粉粿和蟹殼黃坐一坐吧。下午三、四點是最佳覓食時刻,也可以說,這時的胃,是有小吃一下的空間,最高指導原則,僅僅小小的吃一下。
隨意的吃一點,剛好又不過分的飽足感,就能擁有純粹的快樂,為什麼不吃呢?
【2009/12/22 聯合報副刊】
※圖說:我可以說我最愛的小吃是星巴巴嗎?可以。(我聽到了,大家都說可以。)
通常小吃都很快就吃完了,所以來不
我現在有力氣,可以繼續"割不正不食":
我的食材都亂切,管它大小有沒有一樣、厚薄有無一致,當然更不會管有沒有正
反正吃下去都一下啊(哈哈哈哈)
我們現在都嘛是速食輕食哩
孔子下一篇:席不正不坐。
我看了也超礙眼的,就是要不正才坐得舒服呀 2010-02-04 16:57:42
我就知道你覺得無所謂
可是我看得刺眼
因為割不正不食有兩解,其中一解是坐不端正不吃
問題是我都亂坐亂吃
隨時想吃就吃,誰要管時間和坐姿呢?
(當古人真辛苦)
割不正不食,下一句是"不得其醬不食"
孔子非常懂得日後有個杞人非要重口味才吃得爽快呀 2010-02-04 16:54:11
就是這一句
所以中國人沒有發明沙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