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2-14 14:54:51凌明玉

情感的原鄉---淺析<異鄉人>

情感的原鄉---淺析<異鄉人>◎凌明玉


卡繆(Albert Camus,1913~1960),為本世紀存在主義大師。「荒謬」為其思想的一大重點,在作品中時而可見人與現實世界之間的冷漠、疏離與對立關係。

卡繆的代表作《異鄉人》(L’étranger),在法文中的étranger有外來、陌生的意思。其作品中的異鄉人無法在心靈找到安定與平衡,亦無法尋覓到存在的根源,因此卡繆筆下的角色往往是自我放逐的荒誕英雄。

由情感表達的幾個面向來推敲卡謬筆下沐爾索,其實其自傳色彩十分濃郁。沐爾索的自我封閉並非全然的發乎於自身之潛意識行為,沐爾索在感情上的出口,一碰上親情總是此路不通,導致他在母親去世的事件處理上時而疏離時而淡漠。

「今天,媽媽去世了。也許是在昨天去世的。」

《異鄉人》的開頭沐爾索自述著媽媽去世了。他稱呼「媽媽」而非母親,小說初始便隱涵著看似疏遠的母子關係,因沐爾索對母親的稱呼,說明他其實是宛如幼兒般依賴著母親。更諷刺的是,與母親之間的熟稔隨著故事的發展,竟要等到母親逝去之後,他才藉由他人的言語一步步的思考安置於養老院的母親與自己的關係。

卡繆生於法屬阿爾及利亞,那是個陽光普照,氣候宜人的地方,也是《異鄉人》一書的背景所在。父親為法國人,母親為西班牙人的卡繆,在一歲時父親死於戰役,由母親一肩挑起家計。於貧困中成長的卡繆半工半讀完成學業,專攻哲學,於1936年取得哲學碩士的學位。由他的成長背景看來,更能與《異鄉人》中的實為與母親唇齒相依,卻因母亡哀傷不形於色的荒謬色彩相互呼應。而卡謬後來從事新聞工作,在大戰期間並曾參與抵抗納粹強權的「戰鬥」組織,於是他在小說後段所描繪的死之將至又有何畏懼,深刻的呈現冷靜而決絕的筆觸。

卡謬的中心思想是以「荒謬」為出發點。面對荒謬,才會出現「反叛」,所以卡謬有句名言:「我反叛,因此,我存在。」對付荒謬最好的辦法就是以其人之道還諸其身,以荒謬對付荒謬,也就是視一切現存秩序和道德於不顧,自己選擇自己要走的路,不但不迴避荒謬,反而讓荒謬繼續保持下去。他透過另一部作品《薛西弗斯的神話》便明確的表示:「反叛給予生活以價值。」

《異鄉人》一書中主要的場景是沐爾索所居住的那幢公寓,那彷彿是小型社會的縮影,而沐爾索在和公寓裡的其他成員的互動上,卻是被動而順從的。例如薩拉馬諾老人和他的狗乍看之下是一種鬧劇,老人與狗相互的慰藉便隱藏著沐爾索對母親的態度,最後老人的狗遺失了,僅存老人孤獨的生活,沐爾索也失去了母親,兩者可謂是交互指涉。

沐爾索最不能為眾人見容的是他對母親的死不感到悲傷,但這也不能證明他因此就失去了人性,他不過是對許多制度厭惡。消極而言,最後身處絕望境地的沐爾索,明知自己的未來即將停擺,追溯既往,卡謬對沐爾索自忖往昔種種的數次心理轉折,做了相當細膩的描寫。沐爾索對前來探視的神父說:

「而我呢,雖然看起來兩手空空,沒有什麼信仰,但是我有自信心。對自己、對所有的事情,我都有自信,比你強。而且,對我的人生、對將要來臨的死亡,我也有自信心面對。是的,我只能這樣。然而,正如這個真理捕捉住我那樣,我也牢牢地抓住了這個真理。我以前是正確的,現在也是正確的。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是正確的判斷著。」

《異鄉人》中的沐爾索在他人眼中的冷血,對周遭事物的漠不關心,甚至日後因「沙灘殺人事件」,終於把沐爾索這個孤僻者赤裸裸置於法律與眾人之前,他卻仍然堅持自己一貫的態度與思維。

而公寓中另一個花花公子桑特斯,這名聲不好的鄰居要懲罰自己的情婦,要求沐爾索幫忙寫一封信,他竟也答應了,只因覺得「沒有理由不讓他答應」。
即使卡謬刻意把沐爾索塑造成欠缺家庭溫暖的浪子,但浪子一遇上熱情奔放的瑪麗,他對人貫有的防禦也隨之瓦解。瑪麗於沐爾索,是個巨大的母性隱喻,更是戳破他對追求家庭的完整性裹足不前的象徵。

翻開《異鄉人》,只要是瑪麗現身的場景,作者必定是以慾望式的身體語言做為前導。但沐爾索對瑪麗的需索著婚姻的承諾幾近是無動於衷的,或者說他只把女人當成是填補寂寞與沖淡孤獨氣味的工具。假若瑪麗是明媚熱情的太陽,那麼沐爾索便是投映於現實生活中那抹陰鬱的月光。從他的母親過世後,表面上的沐爾索似乎並不哀傷,但他卻不自覺的漸漸倚靠著瑪麗的光與熱,他才找到了生命的重心。

雖然沐爾索認為要結婚也可以,不結婚也無所謂,那是因為家庭對他的意義始終是非常薄弱的。生活於沐爾索而言(當然這絕對有可能就是卡謬個人的人格投射),生活才是最為實際的。故於小說中有諸多白描式的生活化場景,不論是在塞萊斯特遇到的那個邊進餐邊算帳的女子,或是沐爾索在自家陽台上,自早晨至黃昏眺望著車站中川流不息的人群。暗地裡觀察著周遭的人們在生活中的種種,這皆是卡謬藉著沐爾索的眼睛所要傳達的存在主義思考。

卡謬創造出流逸於孤立行星上的異鄉人種,終究於生命將盡時,仍一貫的體會著夜晚和大地的氣息,沖刷著他短暫的人生。

「這時,在夜幕的頂端響起了汽笛聲。汽笛聲宣告了我將與那永遠再無關聯的那個世界的出發。我想起了媽媽。我覺得現在自己終於明白為什麼母親會在生命將要結束時找了一個「未婚夫」,為什麼媽媽要開始過新生活。在不斷有生命消失的那家養老院,黃昏代表充滿憂愁的休息時間。在生命的最後階段,媽媽一定在養老院找到了獲得自由、重新生活的感覺。任何人、不管是任何人都沒有為媽媽哭泣的權利。現在,我也有一種復活的感覺。在這繁星滿天的夜晚,我第一次向世界敞開了心扉。我覺得世界離自己是如此接近,就像是自己的兄弟一樣。因此,我醒悟了:昔日的我是幸福的,現在仍然是幸福的。這一切都結束了。」

在龐大的社會機制下生存,我們或許都曾想過,逃離一些道德規範、禮教束縛,就不在意他人的評價而我行我素渡日吧。也曾想過試探自己或試探別人,究竟接受如此行為模式的可能性有多大?但這些揣想,僅於流浪念頭或生活壓力緊繃之際浮起,而一切的想像彷如夢境般自然隨之幻滅。

真實的生活,成為我們再度回到人群中的指標性思考,再度回到情感的原鄉,而我們始終無法變成沐爾索在異鄉國度的鄰人。


※本文收入華成出版社「經典100」書系,卡繆《異鄉人》一書導讀
縮陰 2020-02-27 11:55:39

很讚的分享~~

CC 2014-12-21 21:56:18

是"我反抗,因此我們存在"

rwdod 2013-05-19 21:15:13

台灣硬起來! 抵制菲律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