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822

　　在幹麼？在想念。想念我的行李箱，還有箱子裡頭所有的東西。

　　沒錯！就是！這是第十天啦！我的行李，已經漂流到茫茫的人海之中，完全不知去向。聽說，有一種可能，我的行李被某個豬頭，拎了回家，發現不是他的之後，就不管啦，逕自去跟機場說，他沒有找到他的行李。然後，我的那保固十年的行李箱（買的時候只怕它壞，哪想到在它生命的第一年，帶著它搭了三趟飛機，第四趟，就給它不見企？），就在他們家，連同，那個現在只能在相片上看到的紅色T-shirt（這次回台灣ㄎㄧㄤ媽媽買的），和牛仔褲，還有那雙我爸爸在出國之前陪我去挑的涼鞋，喔，對喔，還是爸爸出的錢耶……啊，為什麼這麼大了還可以ㄎㄧㄤ到爸媽的錢哩？呵呵，那時我只說了一句話，我現在身上沒有新台幣ㄋㄟ！跟你們說吧！沒是要跟爸媽多撒嬌，讓他們陪著你挑你想要買的東西，這樣呢，呵呵，沒有新台幣的就可以穿新衣服回美國啦！啊，可是，那新衣服也不見去了啦！嗚嗚嗚嗚嗚！

　　其實，在等到第七天還不見行李的蹤跡時，除了醞釀以久的怒火（請注意，醞釀，我的怒火，得醞釀呢，為什麼，稍後說明），也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真的沒有把我的行李找回來又沒有任何動作的話，我要找人幫我去告西北航空了！太過分了！或許對他們來說，這些行李並沒有什麼太值錢的東西，但是對我來說，那真的是一段段的過往，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是再也買不回來的！或許，在唱片行看一看，還可以找到陳昇九四年出的魔鬼的詩篇，但是，那不是陪著我吶喊發洩越過論文關卡的那一片；或許，九六年的張學友說的忘記你我做不到還可以用較高的價錢買到，但是，那也不是小燕子陪我在政大之音挑選半天一股衝動之下買的那一片，甚至，政大之音現在還在不在都是一個問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哇靠～～～～～不住啊！人生真的是一連串的靠不住呢！

　　那，就在我調整好情緒，讓自己的情緒處在一觸及發的邊緣（很奇怪喔，努力了好幾十年之後才讓自己的情緒平穩下來，並且保持愉快，現在要把那種易怒的個性叫回來，卻似乎，有點困難），深呼吸，鼓起勇氣要打電話去西北航空跟人家吵架的時候，電話鈴先響了起來，西北航空行李服務組自己打電話來了。她說：「嗨，您好，我是西北航空行李服務組的嘰咕嘰咕，請問您的行李到了嗎？」「還沒啦！等了一個星期了耶！到底什麼時候我才能拿到我的行李啊？」「啊！我們就是擔心這樣呢！真麻煩！唉，我們現在在各個機場都找不到您的行李，我們會盡量再去每個您經過的機場追蹤您的行李的去向，同時，我們也將寄上一份表格，啊，請問您收到了嗎？（沒啦！）喔，那最近這幾天您應該就會收到。麻煩您把這份表格填寫完之後寄回來給我們，這樣方便我們辦理後續相關事宜，咭哩咕嚕哇啦哇啦，謝謝您的耐心等候，我們會盡全力將您的行李交還到您的手上，謝謝，再見！」嗄？就這樣喔，就這樣跟人家再見喔？是啊，因為英文不好嘛！她後面的咭哩咕嚕哇啦哇啦到底在哈拉個什麼東西我真的不清楚啊，那人家的語氣又都站在我這一邊，說，那真的很糟糕耶！哎呀！怎麼會這樣呢！那真的很不方便云云……然後，我就什麼脾氣都發不出來了！所以當我掛上電話，意識到自己竟跟她說Thank you so much，see you，好像還十分感謝他們這樣用心幫我找行李時，差點沒把自己搥死，神經病啊我？他們把我行李弄丟了耶！我還跟他們鞠躬哈腰磕頭如搗蒜啊？哇！怎麼沒人跟我說唸這一行的會唸出這種副作用啊？我其實應該要生氣的嘛！要很生氣很生氣很生氣的，對吧？對啊！要大聲吼叫怒罵咆哮地憤怒的啊！可是，並沒有啊！怎麼回事呢？

　　怎麼回事呢？或許，在想要生氣的背後的我非常清楚，那個打電話給我的客服部人員從來也沒看過我的行李長得是方是圓是長是扁，他們壓根兒和把我的行李弄丟掉的搬運人員或者是處理輸送帶的工作人員甚至是機場負責把關行李的人員八竿子打不著邊兒，那，要把氣出在她們身上？意識下的自己，做不到。

　　曾經，我也是那個接電話的人；曾經，也被人家莫名其妙地破口大罵；曾經也低聲下氣地說抱歉，為了我不是太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情的事情說抱歉（但不論是什麼事情，一定是我們的什麼態度讓市民生氣了，所以，要先說抱歉，嗯，這是我的想法啦）……所以，在她打電話來說，啊有人把行李送到你們家了嗎？啊怎麼會這樣呢？對不起，我們會盡量去追蹤，並儘快將結果告訴你，實在十分抱歉之後，我的脾氣出不來了。我只是一再地確定我聽到的是不是她說的，問她下一步我該怎麼做，我應該跟誰聯絡去保障我的利益……在這樣的過程中，我發現她的語調也輕快了起來，她可以專心地告訴我該如何保障我的權益，讓遺失行李的損失達到最小，而不需要分心來處理我的憤怒，或者是抑制因為我的指責所導致的她的憤怒（又不是她害我遺失行李的，她其實也很無辜，對吧）。

　　因為心平氣和，我了解了他們一貫的處理程序，確定了我該做的努力，明白了他們會負責的部分，清楚了我可能會有的損失（行李真的找不回來的情感上的失落），所以，鞠躬哈腰，謝謝她提供的協助。畢竟，她是來幫我的，對吧！就算一開始她可能只是打算來接受指責，不知道她可以幫我什麼忙，但是，既然有人打電話來請安問好，逮到機會，就是要問清楚到底我們可以怎樣解決問題嘛，是吧？更何況，有人得耐心地聽我把事情敘述完整，然後耐心地替我解答疑問，完全不可以有一絲不耐煩的語氣出現，那就是一個幫我練習英文的好機會，對不？那，還不謝謝人家？當然要謝囉！Thanks you very much.

　　不過，雖然對人家生不出氣來，面對著那張表格，那張遺失清單，心裡頭，真的有一萬個不願意承認那個可能的現實狀況，我的行李，或許，不會再回來了。而我遺失的三十多樣東西（我真的無法相信在那個小小的行李箱中，有三十幾件的物品，還沒包括一些我想說算了，不用他們賠的牙刷毛巾之類的），竟然，還有某種程度的金錢上的價值。沒有填寫那張表格，啊，我不會知道，已經節儉成這樣的我，可以在一個行李箱中，看到自己奢侈的生活。不過，怎樣的奢侈法呢，嗯，不告訴你們！請記得一句話就好，生命，就是要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而我，浪費了一些金錢，來成就生命的美好。

　　要聽驚悚的嗎？老實說，在表姊家裝箱的時候，腦海中曾經頑皮地閃過一個念頭，如果，行李不見去了，那，航空公司要怎麼賠償我？我這幾件T-shirt，幾雙襪子，會值多少錢？那幾片CD，那瓶「真想咬一口乳液」，那套泳衣，新買的泳鏡，剛剛丟下去閒背著太重的望遠鏡，還有八成新的內衣褲，第一次接客時穿的正式長褲，洗得泛白的牛仔褲，嫂嫂在還不是嫂嫂時送的生日禮物，Where to start and what to ask 的行走江湖秘笈，自虐之後脫下的蠟油捏成的香噴噴蠟油球，覺得不可能在機場淋到雨所以丟到行李中的雨洋傘，還有我們這邊買不到的妮維雅防曬乳液……這些東西如果掉了，我會不會捨不得？然後，現在，真的，行李不見了！腦袋中曾經一閃而過的念頭竟然會成真，心驚膽顫之餘（在表姊家好像想什麼事情都會實現耶，好恐怖！那時候應該想些比較有意義的想法，像是世界和平啊之類的），每天都跟菩薩祈禱，請菩薩保佑我的行李早點回家，就只差沒跪下跟老天懺悔……我錯了！這些東西，是買不到的！我不要航空公司賠我錢，只要我的東西可以回來，我要我的行李回來……只是，每天這樣想，每天等到的都是相同的失落，而且當一個階段的容忍已經達到極限（就是說，覺得航空公司應該要跟我報告他們現在努力到什麼程度了的時候），然後準備好要撥電話時，他們就會打電話來問安……有沒有一點點給它小小的詭異？我在想，是不是在某種程度上面，我的意念已經可以敏感到一些事情的發生？或者是讓它發生？

　　哈哈哈哈，不要擔心，我雖然曾經幻想讓自己有這類似的特異功能，以增加對人的敏感度，但是還不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但是總覺得，如果可以藉由平常對人對事情的細心體會而培養出這樣的能力，未嘗也不是件好事。有點像是啟發被遺忘了的天賦……。

　　記得一個多星期以前，美東大停電對吧？我妹妹問我說，我有沒有被停到。嗯，我沒有被停到，因為我們住在美中間。那提這個幹麼呢？嗯，因為沒停到，所以一點感覺都沒有，根本不覺得那樣的大停電有什麼樣的稀奇。可是前幾天在一個新聞台上看到台長面對那大停電的經歷的時候，才恍然，天哪，那是一件確確實實發生過的事情，而且，發生在很多人的身上！如果如果我在當下，在紐約上班，突然，整個辦公室停電，在一片朦朧的情境之下，我第一個會聯想到九一一的恐怖攻擊，然後，被自己嚇到冷汗直流。或許，包包一背，吆喝幾個同伴壯膽，就會不管自己身在幾十層樓高的辦公室，以衝到地面為第一要務。

　　而那台長，輕描淡寫地說，他走了六個多小時才到平常只要四十五分鐘通勤路程的家（通勤四十五分鐘其實對我來說，很遠了說！我以前的通勤時間，五分鐘，呵，現在，也是），因為所有的交通亂成一團，地鐵也完全停擺。想想，上班時候穿的服裝，適合走那六個多小時的路嗎？尤其是在曼哈頓上班，想像一下，電影或影集中的主角的那種光鮮亮麗在攝氏三十幾度的高溫之下徒步健行六個小時以後的狼狽模樣……啊，沒有經歷過，沒有聽人家說過，光看著新聞報導，不會有太多的感覺。就像沒掉過行李之前，會以為自己了解那種掉行李的感受，但是絕對不相信會有門當互不對裡面的男主角丟掉行李的那種歇斯底里。現在，自己的行李丟了，雖然沒有歇斯底里，但卻相信了丟掉行李的確是一件讓人非常沒辦法高興得起來的一件事情。就像我看到我妹妹問我有沒有被停到電的那一刻，心裡頭想的是，那跟我有什麼關係？如今，經過這一次的行李遺失記，看到了人家說他在紐約大停電的遭遇，開始身歷其境地體會那種不方便；想到人客說她有嚴重的偏頭痛，腦袋中就閃出她不時暈眩甚至得趴下來嘔吐的畫面。

　　或許是因為想得多，所以會想更多。或許慢慢的，我會知道（或者以為自己知道），那種不論跟老公說什麼老公就是無法理解的無以為繼、那種不管自己怎麼努力老婆好像總是不滿意的欲振乏力……來吧！我想，我值得了大家的拍拍手了（喔，當然有幫自己鼓鼓掌囉，我已經用侒氏炒飯，在發現自己有進步的那一秒鐘，搶先犒賞了自己一番，好吃，呵）！那感同身受的功力，又向前邁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