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說：一條路徑上可以有幾個變項來影響整個的結果？


20070819

那天，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入麥當勞叔叔的辦公室，攤開手裡抱著的一堆統計結果，一張一張地攤在他的面前，囁嚅地對他說道：「老師，我試圖用這些結果畫出一張我覺得可以說服自己的路徑分析（Path analysis）圖，但是，我發現，我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些係數。我不知道該怎麼把這些回歸分析的回歸係數放入這些路徑裡面，讓他們成為路徑係數……如果照著書本上的說法，我得要……」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在腦袋裡頭找尋最恰當的語彙（或者應該說是我還記得的單字），把自己這一個多月來依舊停留在跑出結果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結果的原因（或藉口）讓老師明白。「我得要，把那一個一個的變項全部列出來，那，表示，我們將會有幾十個變項在這張圖裡面……那個，好像有點奇怪……」

麥當勞叔叔看著我手上超過十張已經整理出來，而且一面印兩頁的統計報表，眉頭輕輕地皺在一起，很認真地試圖了解這報表對於我的麼模型的解釋能力。他一張一張地比對，一邊問我一些他覺得重要但卻已經不記得的變項定義（這很正常呢，我自己都得常常回去看到底那些我挑過修改過的變項是啥咪意思），然後，抬起頭來，問了一個我想都沒想過的問題。

「妳，真的想要用路徑分析來解釋妳的模型嗎？」

咦？盯著他，我不解地搖搖頭，我們的操作式模型不就畫得像是路徑分析一樣嗎？我們不就是要這樣解釋的嗎？

「其實，老實跟妳說……」

「嗯？」

「我對路徑分析並不熟……」

「啊？」心裡頭有個部分突然短路一下，閃出了好多火花。

「所以妳如果真的想要用路徑分析來解釋妳的模型，或許，妳得要問問麥克（註1）……妳也可以順便問問他有關我們這樣的模型的統計效力（power）的問題。雖然這個部分應該是在蒐集資料的時候就得考慮，而妳其實用著二手資料，沒有太多是妳可以著墨的地方，不過可以知道也是一種學習……嗯，只是我也想讓妳知道，以妳手邊的研究結果其實也可以寫出好幾篇的研究報告出來……」睜大眼睛，我等著麥當勞叔叔的繼續。

跟他一起工作這麼幾年，其實，我發現我不太需要說話，如果真的有話想說，得要在一開始就把重點說完，不然，呵呵，只能聽著他說。這也是我這個學期的新老闆（我是她的Teaching assistant）對麥當勞叔叔的印象。當她聽到麥當勞叔叔是我的指導教授的時候，瞪著我五秒鐘然後認真地問我怎麼能夠跟一個一直說話的人一起做事（How can you work with a person who keeps talking）」？我微笑對著年紀可能不比我大的年輕老闆說，「呵，對我來講還好呀！因為，我不太用英文說話（I’m okay with him, since I don’t talk much in English）……」新老闆盯著我，一陣格格大笑，然後伸出她的厚厚軟軟像極了棉花糖的手用力地跟我握了一握，「See you on next Tuesday!」就這樣，我算是被接受了擔任她的TA。

回過頭來，話說那麥當勞叔叔說我可以寫出幾篇研究報告，我睜大眼睛等他的繼續。「以妳的結果來看，我們大概可以有至少三篇的研究報告，然後妳可以把這三篇的研究報告整合在一起變成一篇論文……有兩種作法，一種是，妳把這三種結果再去做衍伸詮釋，去找出關聯自圓其說，然後做出一個總結；另一種是，就讓這三種結果自己去解釋它們自己，讓讀者自己去看到自己想要看的，不多做解釋，但是，給予讀者足夠的訊息……而且，就算妳不用路徑分析來解釋，光是告訴讀者妳控制了哪些變項之後對結果造成了什麼樣的不同，就已經是有趣的發現。我自己的博士論文，就是用這種方式，我跑了幾種不同的回歸分析，讓大家去看到這樣的不同，那是，影響台灣人民社經地位的因素……」

「嗄？」我想我的眼睛可能閃出了光芒。台灣人民的社經地位？老師，你這個美國人在那一九七零年代初期我還非常小的小時候，為什麼會想要拿台灣人民的社經地位來當你的博士論文（註2）？研究台灣？怎麼會選台灣？美國人研究台灣這個蕞爾小島的動機是什麼？神奇的是竟然也可以在三年之間就把經濟學博士唸完？

麥當勞叔叔一定看到了我的晶亮，笑著說，「對呀，台灣，妳的國家。如果妳有興趣，可以把我的論文借去看一看，就為了好玩……我那時候發現影響台灣人民的社經地位的主要因素是教育。教育程度改變了一切……很特別，跟省藉（我很訝異他提到省藉呢！表示他真的有做過功課的）等等其他因素的關聯不大……」他好像回到了自己那一段的年輕，有點神往了起來。不過，很快的，他回到了現實：「……我想說的是，就算沒有做路徑分析，以妳目前所得到的結果，也已經可以足夠寫出博士論文了！這整個過程的重點是在學習，而不是寫出曠世巨著……」

其實，當麥當勞叔叔很坦然地說著他並不會路徑分析，而且試圖用著他熟悉的方法來幫我處理我的疑惑的時候，讓我感到很有趣。他，不會假裝自己什麼都懂，他會承認自己的不足，有時候，他也不諱言地告訴我他正在跟哪個老師學習一個新的研究方法，然後讓他有著什麼樣的啟發。對已經六十歲，擔任教授超過二十年以上的他，彷彿，不懂，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學習，原本就是一個不斷累積的過程。而這樣的態度，在我接觸這些老師的過程當中，不斷一再重複地向我宣示著。

於是，有時候，在我面對一些其實並非相關科系但是語帶權威地告訴我因為他們遍覽群書，所以完全了解潛意識是什麼，並且告訴我夢境該如何解釋的人，我多半都只是笑笑。只有在對他們的照本宣科真的感到有點受不了的時候，才會輕描淡寫地跟他們說：『佛洛尹德對夢境的解釋，只是一種假說，而且是一種無法經由任何研究方式來檢驗的假說。甚至，有人認為類似這樣的套套邏輯，並無法稱之為科學。不過，我尊重他對後人的啟發，只是，我自己對這方面也涉獵不多，無法做出太多評論……』然後，有時候繼續聽到的會是：「就是因為妳不懂嘛，所以我才要說給妳聽！我讀過很多很多的書，書上說，那個關於做夢啊……」

啊～～～～饒了我吧！

或許，當一個人有著足夠的自信與智慧，知道自己不論再怎麼優秀，都不太容易懂得所有的事情，而且，這樣的不懂得並不會對他／她這個人存在的價值有所傷害的時候，才比較會有相對的彈性來坦承自己還有許多需要學習的地方。才不會看了一些書（而且，有時候有些書還不一定經過驗證呢，像是火星金星的男人女人之類的﹝註3﹞……）之後，就相信自己懂得了所有的真理……即便，這世界上，可能也沒有所謂的真理存在……

所以，其實，老實跟你們說，我跟解夢很不熟，沒想過要跟佛洛尹得吃飯，更不確定男人是不是全部都從火星來的，女人想要的是不是真的都跟男人不一樣，但是，我唯一確定的一件事情就是，如果連我那個當選過美國傑出青年的指導教授都可以這樣毫不忸怩的搖頭說他不知道路徑分析該怎麼解釋才好（我發現，教科書上說的原則看似容易理解，但是該怎麼把那得出來的一個一個係數放進去那路徑才是問題所在），那，我，哈哈，更可以大言不慚地說，對不起，我，會的東西真的不多喲！

我不是靈媒，不是巫師，別以為我可以一眼看穿你們心裡的秘密，或者了解大家在關係中的互動模式。我只是一個想要運用所學，跟你們聊聊，讓這樣的聊天或者是自言自語對大家有所幫助的平凡人而已。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智）也。







－－－－－－－－－－－－－－－－－
註1：另一個口試委員，是統計系的招牌教授，專門幫助我們這些研究社會科學的學生跟老師解決一些研究法以及統計上面的問題。
註2：後來去看麥當勞叔叔的簡歷，才發現，他在他的廿七歲拿到他的經濟學博士。曾經在我出生前一年夏天拿著洛克斐勒（Rockefeller）獎學金到台中做過研究。在那個前幾個星期我才去拜訪過的威斯康辛大學麥迪遜校區擔任了十九年的教職（他在三十四歲拿到教授，三十八歲時已經是系主任），於是，我可以合理的推測十二年前他是被ISU禮聘來擔任系主任的，而且他還曾經是美國傑出青年（Outstanding Yang Man of America）耶！我怎麼會這麼莫名其妙地跟到這樣的老師呀？
註3：關於那本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的作者，John Gary的介紹，維基百科（http://en.wikipedia.org/wiki/John_Gray_%28U.S._author%29）根據那作者自己的網站所得到的結果如下：
After high school he attended University of St. Thomas (a liberal arts college) and the University of Texas, but did not receive degrees from these institutions. He lived as a Hindu monk for nine years in Switzerland and studied with the Maharishi Mahesh Yogi. He received diplomas called BA and MA in ”Creative Intelligence” from the Maharishi European Research University. In 1997, he acquired a Ph.D at Columbia Pacific University, a non-accredited institution.
Gray’s books and other publications typically refer to him as ’Doctor John Gray’ or ’John Gray, Ph.D’. According to his website, he earned a Ph.D. in psychology at Columbia Pacific University - a correspondence school that was forcibly closed by the California Department of Consumer Affairs in 2001 after a judgment that found that the school ”awarded excessive credit... to many students” and ”failed to meet various requirements for issuing Ph.D. degrees.

我不逐字翻譯了，重點是，高中畢業之後的他在美國並沒有取得任何正式的學位，在瑞士一個從靈修中心開始發展的大學他拿到了「創造性的智慧」學士與碩士學位。然後1997年在美國加州一個函授大學取得了他所宣稱的心理學博士。這個大學在2001年因為過度發放學分以及無法達成多項「授與博士學位」的要求而被加州當局強制關閉。

不是說只有受到官方認可的學校才是真的夠格的學校，也不是說所謂的靈修者就不能給我們一些知識，啟發我們增長智慧……我的意思是說，在看書，在看到作者是所謂的專家或是博士的時候，或許，我們得要問問自己，是什麼樣的博士或是哪一方面的專家想要賣些什麼東西給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