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說：一隻蟲，兩個影子？還是，其實還有另一隻隱形蟲，卻在這奇幻的鏡子前現了蹤影？



200070624



「嘿！我們去逛逛家具店好不好？我很想去看看耶！」小燕子指著那號稱全亞洲最大的購物廣場的夢時代裡的一家很不一樣的家具店邀請著我一起進去看看。

回美國前一天小燕子特地跟學校也跟她老公請假一整個下午及傍晚，陪著我回顧一個月的行程，也讓自己暫時脫離媽媽和老婆的角色，只是陪著老同學，也讓老同學陪著懷念一下沒有家累的自在……老實說，每次回台灣，麻煩最多的就是小燕子。賴皮地無償跟她借車，然後把她從兩個超級可愛的小娃娃的手心裡頭狠狠地挖出來，讓孩子們全部都趴在爸爸身上，看著植物病蟲害先生右手抱著一個左手牽著一個，哀怨卻又坦然的眼神（一個人照顧兩個很累耶！不過一年就這麼一次，好啦，讓妳們去自由一下啦！），我都覺得好愧疚，也很感激。

看著小燕子的期待眼神，我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其實，逛家具店對我來說好像沒有什麼太大的實質意義。沒有房子，住在父母家裡，要用什麼家具，也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可小燕子就不一樣了，她打算搬到大一點的房子裡面去，添購新的家具，對她來說，可能就是必要。於是，信步走進了那間家具店。

一進店裡，有種不一樣的感覺。嗯，是味道，味道不一樣。整個家具店裡頭並沒有一般組合式家具店的嗆鼻油漆味，也沒有厚重到無法呼吸的皮革味，有的只是淡淡的木頭香氣，那種感覺是，走進了森林裡頭的小木屋一樣，在那樣一個充斥了上百萬人的大都市中的人潮洶湧購物廣場裡，那間家具店，給人的是一種安靜。

本想要進去晃一圈就出來，於是接過正在招呼其他客人的店員的詢問眼神，也回給她一個「妳忙，我們看看而已……」的訊息。

只是，呵，不知道是因為那種安靜的感覺讓我和小燕子不由自主地緩下了腳步，還是因為那木頭的香氣，那溫潤的觸感，讓我們邊走邊摸，邊摸就邊想要坐下來試試看家具承載我們的能力。兩個人交頭接耳地小聲討論著，看要用什麼方法才能夠不被店員發現地偷偷試坐試躺一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跟我有同樣的經驗，從小到大，所有展場的家具，幾乎都標示著：請勿試坐、請勿試躺）。

就在我們鬼鬼祟祟地算計的同時，那店員不知道從哪裡飄了出來（我真的懷疑她有特異功能），先從家具背後冒出一顆頭，然後才把整個身體拉了出來，對著我們說：「喜歡的話可以試試看喔！」說著，自己就脫掉了腳上的鞋，爬上了一張原木大床，大方地躺了上去……

有沒有看過這樣的店員？老實說，這是我這輩子頭一回看見。睜大了眼睛盯著那個在床上一邊翻來滾去一邊解說著他們的床有什麼特色的店員，如果不是因為要顧及禮貌，我想我的嘴巴可能已經開到脫臼的程度。

有點小尷尬地看著她的滾動，趕緊假裝不經意地換了另一張沙發椅坐上去，然後，嘿，真的真的，現在愈想愈覺得她可能身懷絕技。當我坐上沙發，她，不知怎麼地又輕輕巧巧地摸上了沙發椅，然後，蜷曲著雙腿，告訴我，這張椅子是如何經過人體工學的設計，而且，由竹心編成的椅面比一般竹皮編製的椅面有更大的韌性，讓我們可以很輕鬆自在地在上面打坐也不會凹陷下去（啊，她是哪裡看出來我也需要一張可以打坐的椅子）……就這樣，不管我們走到那一組家具附近，她就可以像貓一樣地跟上來，然後，輕巧慵懶地就蹲坐在妳的身邊，開始跟妳介紹這組家具的優缺點……

撫摸著木頭桌面的沉穩，深深地呼吸著紅杉木散發出來的香氣，對著小燕子說，「妳買啦！買這張回去，這樣我就可以沒事到你們家坐坐，泡茶聊聊天……」格格格格地笑著的小燕子，搖搖頭，說她沒有錢買這樣的一張書桌，而且，也沒有地方擺……

店員看著我，認真地對我說，「妹妹，真的跟妳講，買了不會後悔！這是保用一輩子的家具！而且，愈用會愈有質感。」

盯著她，懷疑她怎麼能夠這樣肯定地叫我妹妹，當然，又一次地敗下陣來（最近要我喊他們姊姊的，都還真的比我大一些呢！真沒成就感！），人家先報出來的年次著實比我早了兩年（不過，她也真的看不出來接近四十了呢！記得嗎？在床上滾來滾去的人……），所以只好甘願地被人家喊著妹妹。

搖搖頭，雖然，這一張書桌的價格得要用我將近兩個月的勞動所得來換取（嗯，是那個我的勞動所得一直沒有很高，所以，如果是同年齡類似教育程度的相似領域的朋友，可能只要用掉一個月的薪水啦），但是，我知道，我絕對需要一張可以陪著我很久的書桌。我沒有床沒有關係，可以打地舖，睡地板，但是，沒有一張有足夠空間讓我可以在上面把思考化為文字，或把觀察轉成圖像儲存起來的書桌，對我來說，會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書桌，似乎是一個可以安定我的靈魂的特別場域（有沒有發現我在回台灣的那一個月裡頭的週報就是少了那一些些的順暢？因為，我沒有著我的書桌……）。只是，還是得搖搖頭，不行，我們家沒地方擺！或者也可以這樣說，我們家目前的味道，沒有這張書桌的容身之處。除非，爸爸媽媽願意給我那個充分的自由去揮灑自己想要的空間。

流連了兩個多小時之後，對滾來滾去店員姊姊說了聲不好意思，但是承諾她，我會鼓吹爸爸媽媽來看看他們家的家具，然後，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那家店（呵，還真的有點依依不捨，好想就住進店裡面喔！）。

回家之後，像個想要某個特定玩具的小朋友，對著爸爸媽媽一直地說著那家店的家具有多麼特別，原木如何和我們一起呼吸，抱著大木頭睡覺的感覺有多麼舒服……媽媽看著我，似笑非笑地問我，「放哪裡呀？買回來要放哪裡？」賴皮地對他們說，不管不管，我得要有個唸書工作的地方，我回去之後至少有一年的時間主要重心會在高雄，我一定得要有個地方讀書！爸爸說，這麼喜歡紅木家具，那，他把他的書房讓給我，把他那厚重的紅檜木大書桌也給我，這樣，我就有地方唸書了……

傻眼！

我哪是要他的書房跟書桌呀？我要的是那一張紅杉木，那張融合現代感與自然味的紅杉木……但是，爸爸已經把自己的所有都退讓了，他要給我他的一切，卻不是我想要的那一個……啊～～～計策失敗！

轉而打上剛剛買房子的妹妹的主意，趕緊打電話給她，要她慎重考慮那家店的家具。只是，妹妹冷冷地說，「為什麼我家要放妳喜歡的家具呀？喜歡的話，自己去買房子擺家具呀！」啊～～～又再一次碰壁！我買得起的，就只是那張書桌，如果把我畢生的積蓄用盡，或許，還可以買一張床加上一個三人座的沙發。美國五年，雖然不至於寅吃卯糧，但是左手從學校拿來的薪水，右手又還給學校繳學費去了，哪裡有什麼錢去買房子？

於是，帶著些許的惆悵回到美國，雖然，不時地就想起那家店的好些家具：那張其實是設計來當餐桌的我想要的書桌，那兩張附贈的好舒服人體工學竹心藤椅，那個以大紅杉木為靠背的安心沙發……但是，也知道，這些只能放在心底想想，只能推薦一些朋友去那家店裡頭看看，希望如果他們有機會有地方可以適合那樣的家具，有空到朋友家的時候就可以去和那些木頭說說話……

然後，你們相信嗎？有些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我們家，在爸爸媽媽到上海去探視他們的可愛小孫子的時候，發生嚴重的水管爆裂。大量的自來水從四樓哥哥房間的浴室湧出，略過了三樓正下方的爸媽的房間，以一種很無法理解的方式灌入三樓另一側我房間的天花板，然後，沿著四面牆壁，在我的房間裡頭聚集成小池塘……據說我從小到大的相片與紀念冊，還有我剛買或是朋友送的還沒看的新書，這次從美國扛回去的全部CD（可憐的幾乎整套劉若英哪！全部糊成一團了啦！），以及許多搬家之後（我們家在我出國唸書的時候搬家）還沒拆封的箱子，全部，浸在水裡，地板翹起，災情慘重……嗯，當然，所有的水最後義無反顧地洩入地下室，直達腰間。嗯嗯，沒錯，那個水好像就是衝著我的房間來的，其他的房間並沒有什麼問題……然後，我放在地下室極富收藏價值的舊版金庸全集，也，泡在水裡，等待秘笈的浮現……

聽著妹妹抱怨為什麼每次家裡有事我們兩個大的都不在台灣，都是她要回來處理，感謝她之前很可憐地要幫我搬家，現在又很哀怨地要幫我打掃恐怖的房間，也想像爸爸媽媽從妹妹手頭不斷搶救她打算幫我直接丟掉的許多記憶（還好金庸被爸爸搶下來了，改版前的呢！以後還不一定買得到說），心裡頭因為一些保存的過去被損毀而有點惆悵，卻也若有所悟地微微笑著。

媽媽說，「好啦！這下子，剛好重新來過！妳打算開工作室嗎？我已經跟辛叔叔（爸媽的朋友，是個從事室內設計與工程的化外高人，有機會再來說說他對我的影響）提了一下，等妳回來，妳再跟他說工作室會有什麼需求……然後，妳的房間、妳的書房，妳說的那家店，嗯，等妳回來再說吧！家裡，好像自己已經準備好要換主人了……」

就這樣，一件又一件不在預期之中發生的事情，開始串連，至於將會發生什麼樣的故事，且讓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