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305


我想，我永遠不會忘記這樣的一場賭注。曾經，贏得了賭注的四十八倍，四十八倍！但是，走出賭場，兩袖依舊清風，帶走的，是滿臉的笑意還微醺的紅頰。從來不知道，賭博，可以這樣有趣。

圖說：夕陽。請忽略中間那條黑黑的加熱條。我坐在休旅車最後面咩！其實在車子運動的狀態可以照成這樣，我已經高興地自動假設中間的黑黑不存在了。


那天，跟著數學老師以及Lydia姊姊還有幾個朋友去參加活動。活動結束之後，我們一如往常帶著滿滿的收穫與喜悅的心情踏上歸程。或許是意識到再過不多久，我們就不太再會有這樣的機會，原班人馬高高興興地一起開車去參加活動，也或許是因為是元宵節，年節的最後一天，加上風雪過後舖天蓋地的紅粉晚霞的襯托，好久不再開嗓子的阿姨唱了好幾首動聽的歌，教音樂的她，唱出來的聲音硬是不一樣。數學老師跟Lydia姊姊跟著哼著，而我，坐在休旅車的最後面，偷偷地笑著（因為我發現，當歌唱得不怎麼樣的我敢在他們面前唱歌之後，唱歌給別人聽似乎就不再是那麼難以突破的事情，如果連andie唱成那樣都敢唱出來，他們又有什麼不敢？），這群長輩，放開矜持之後的陶然自得，其實，可愛得緊。

唱得興起，突然數學老師說，「我們剛剛經過的地方有賽馬場，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馬在跑，不過還有賭場在……」

『賽馬場』！！！以為德州才有的玩意兒，原來在我們這個地方也有人試圖發揚。帶著興奮的語調，直問，真的嗎真的嗎？真的有人在賽馬嗎？

姊姊聽到我的興奮與好奇，轉頭問我，「去不去？要去，我們這就去！」

眼看著高速公路的匝道出口就在前方，再不表態，可能，我一輩子也就沒什麼機會再回過頭來經過這裡特地去看賽馬場了。於是，大應一聲，「去！」

說時遲那時快，我從來不知道數學老師的反應如此敏捷，身手如此矯健，只見他一聽到我的『去』，馬上方向盤一打，休旅車在夕陽餘暉下俐落地甩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線，出了匝道，來到了那傳說中的賽馬場。

圖說：姊姊努力幫我照的紅粉晚霞。

圖說：賭場。找到元宵月了嗎？這張相片提醒我自己，下次要注意水平線。



抵達賭場（Prairie Meadows Racetrack and Casino）的時候，皓月恰恰好斜掛在賭場的屋頂上，如果沒有特別仔細看，會以為那是賭場的探照燈。元宵加賭場，不是每年都有的組合，加上大家知道我很愛亂拍，所以老師先把車子停得老遠，讓我可以藉著他的車頂當三腳架，把賭場整個拍下來。

吼，很囉唆吶！我知道有人開始小聲地抱怨了。前面的破題段已經告訴大家我曾經贏得了賭注的四十八倍，到底怎麼贏的，又怎麼會輸掉，我想是大家關心的重點。尤其是，我這個在許許多多的場合宣稱自己不愛賭博的人，就算真的去賭了，怎麼可能不見好就收？看壞就跑？小氣到錙銖必較，被客家子弟強烈懷疑我跟他們應該有血緣上的關係的人，怎麼會把自己的理智丟掉，讓自己連本金都賠光？

先讓我這樣開始描述吧！當我們進到賭場，毫無困難卻讓我有點小傷心地通過安全警衛之後，看到的是一台一台所謂的吃角子老虎，正在吃著三三兩兩的客人的角子。還有一些人賭著輪盤，有些人打著撲克牌比著大小。似乎，跟電視上演的並沒有太大的差別，但是，隱約中卻又覺得有那麼一點不同。一邊看著，一邊把記憶中的所有賭場拿出來比對一番，馬尼拉的，澳門的，電視影集的，周星馳的電影裡的，然後，一個穿著有IOWA字樣的長袖T-shirt，挺著個大大的肚子，撐著寬鬆牛仔褲的男人從我的眼前搖搖晃晃地走過。像是突然被打開了另一道開關一樣，突然之間，我看到了所有的客人，發現了那巨大的不同。

這個賭場的客人，幾乎每個人都穿著居家服，許多人有著一頭蓬鬆而略顯淩亂的頭髮，遊走在不同的機台之間，賭場的角落有著自助式的碳酸飲料供應機，想喝的時候自己去倒，無限量供應。那種感覺不太像是到了賭場，而比較像是在遊樂場裡，只是少了孩童的追逐笑靨，取代的是叮叮咚咚的機器聲響。或者，更像早上睡醒到自家的廚房喝著咖啡，一邊用電腦跟其他玩家連線玩遊戲一樣……

記得在馬尼拉以及澳門的酒店賭場裡，球鞋牛仔褲是不被允許的穿著，如果男生不願意打領帶沒關係，但是至少襯衫得要塞到褲子裡。女士不能穿涼鞋入場，可以不穿晚禮服，但是大搖大擺地穿著T-shirt進場絕對會被請出場。場中，還有穿著整齊白襯衫黑背心的男男女女服務生來回穿梭提供飲料給客人，每個人，好像把賭博，當作一件很慎重的事情來看待，似乎，輸贏的不只是一場遊戲。

而這裡，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避免莊稼人因為穿著的阻礙而不願意來賭場玩遊戲，還是經營者本身對其他知名賭場的那些規定表達反感，穿著，沒有限制，就連警衛，也不看我們的身分證件（這也是我感到小小傷心的地方，他看了一眼我們幾個，就決定年紀最小的我已經抵達法定賭博年齡的二十一歲，唉，想要跟他要一個懷疑的眼神來自我陶醉一下他都不肯給），輕而易舉我們就進了賭場。

然後，呵，跟你們說，這可是我的第一個美國賭場，也是第一次有著極高的自信可以贏錢的賭場，為什麼？因為，數學老師在旁邊耶！如果，賭博等於猜測機率，那麼，誰，是最能夠將機率猜測得幾近準確的人？數學系的教授耶！有了這張王牌，不從賭場抱點壓歲錢回家，都很難吶！

於是，在老師的慫恿之下，掏出現金，連兌換都不需要兌換，直接，餵進機器裡。經過老師約略講解遊戲規則之後，帶著點顫抖的興奮不斷地按著其實完全取決於運氣的按鈕。對於這一切，我所能操控的，只是，按下繼續玩的選擇，或者，退出這場遊戲。

一開始，輸了好幾次，我知道自己的血液開始往臉部集中，在機器之前，臉色逐漸潮紅（我不相信我的更年期會來得這麼早，所以就算你們自己私下猜測那樣的症狀會是什麼，也不要跟我說），老實說，我知道自己有點輸不起。不是我真的怕輸，是，這個完全不關知識技巧的遊戲，讓我有點興味索然。

姊姊或許看著我的臉色微變，溫言說道，「這台機器不好，我們換一台！」於是，換出了我剩下一半的本金，找到另一台。餵進兌換券（我本來以為他們會退出現金，結果是兌換券，懶得去換，也不好意思去換，所以我只好拿著兌換券，再到另一台機器去），讓音樂老師阿姨也嘗試一下臉部潮紅的滋味。結果，阿姨的金手指，幫我多贏了好幾倍的賭注，樂得我高興地叫了起來，然後自己又試了一次，哇！又多了三倍！或許是因為我的笑聲與叫聲是賭場裡頭少數的興奮，有些人若有意似無意地往我們這群亞洲人這邊移動。

不過或許是心太大，贏了之後總想贏回本，賭注就下得更猛，然後，一彈指，所有的本金，被老虎吞了進去。我們幾個人帶著一些些的惋惜，但是還依然有著一點點的放手欲搏，找尋突然失蹤的數學老師跟Lydia姊姊，想要看看他們是不是有更大的斬獲。

當我們找到了他們的時候，他們拿著兌換券回來，正要把兌換券換入賭注比我們的機器大了五倍的另一種遊戲機中。五倍！那表示，如果贏了，彩金也將等倍增加！！！耶！那更刺激了！我想，如果當時有著鏡子，我可能可以看到鏡子中自己噗噗紅的臉頰以及鮮豔的唇色，很久很久，真的得說，很久很久沒有那樣的感覺了。

姊姊放開了手，示意我們其他的朋友輪流玩。她說在加拿大的時候，他們時常陪爸爸媽媽到賭場玩，所以，這次讓我們玩個夠。輪流幾次，輸了幾回賭注之後，本想下完最後這一手就不再下注的我，突然看到遊戲機上連著好幾條線不斷地閃爍，然後，顯示，我，贏了，四十八倍的賭注！！！四十八倍！！！四、十、八！！！

大家看到全都忘情大喊，尤其是我，哇啊啊啊啊啊啊地胡喊一通，惹得剛剛已經往我們這邊靠近的人跟著興奮地站在我們的機器後面微笑地看著我們，想要看看我們到底是贏多少彩金讓我的聲音可以那樣地引人注目。

美金美金美金耶！我們下注用的是美金耶！「要不要領出來？」阿姨問著。老師跟姊姊也笑著問我們，「要不要領呀？可以領呀！想領就領出來！還不想領就繼續玩……」

而我，看了看賭注，聽著數學老師快速換算倍率跟賭注之後的彩金，跟阿姨說，「再玩吧！看看我們可以贏多少？」

輸了幾回，又一次，莫名其妙地連成好幾條線，這次換阿姨中了四十八倍。臉不紅氣不喘的阿姨，只是洋溢著興奮的微笑，問著我們她中了幾倍？「四十八呀？不錯呢！」

換不換？這次，沒有人問出來，因為，我們的手已經又開始按著按鍵了。似乎，更高的倍數成為我們的下一個無聲卻共同的目標……

最後的結果，你們已經知道。大家帶著盈盈的笑意，我頂著一張發燙的臉，以及渾身的煙味，嘰嘰喳喳地出賭場，討論著，如果我們的賭注大一點，四十八倍會是多大的一筆數目呀……我們輸掉了本金，我的本金以及姊姊的本金，但是，卻贏得了這一輩子最難忘的回憶……

為什麼，贏到四十八倍的時候我們不去把錢換出來？或許，你們想要問問我們這群好像很不知足的人。就算是只有四十八塊美金，也是一筆還可以小小利用一下的錢，幹麼不領？

其實，不好意思！真的，我們不好意思去跟賭場要錢。

嗄？怎麼有人不好意思去要錢的？

因為，我們喝了人家四杯免費的飲料……

那是賭場免費提供的，幹麼不喝？何況你們也貢獻了賭金。

嗯……是，欸，那個，這就是，欸，不好意思的地方……

幹嘛啦！快說啦！

那個……嗯……那台贏了四十八倍的機器的賭注金額，呃，那個，只有，五分錢……

那怎樣？

那表示，我們，贏了賭場，嗯，兩塊四……那個，不到台幣，八十塊……而且，那個，我們的本金，總共，只有，兩、塊、錢……

我們花了兩塊錢，買了五個人幾十分鐘的有趣，以及，一輩子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