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6-26 14:19:38andie

Shall we dance?

20050625


  台上,有著一圈圈鐵灰色短髭的教授,眼光停留在空氣中的虛無,彷彿回到了自己年少的時光,嘴角中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我永遠記得當我十一、二歲左右,有一天,我媽媽叫住了我,跟我說,『孩子,我想我該跟你談談有關女孩子的事情了。』,那時心想,哎喲,別吧!要跟我談《性》了嗎?」收回眼光,環視著不大的教室。那是十幾雙學生的眼睛強忍住的笑意,空氣中飄蕩著的是想要知道那四五十年前的媽媽怎麼跟青少年時期的兒子談論《性事》的好奇,以及預期哄堂的蓄勢待發。教授輕撫著修剪整齊的短鬚,隨著他修長的手指的緩緩滑動,全班的情緒也被他輕輕地撩動著。「她說:『孩子,永遠記得,想要受到女孩子的歡迎,永遠記得:專心地聽她們說話!』」「噢~~~~」隨著全班女同學的輕嘆,深表同意以及對四五十年前的媽媽的睿智的佩服,教授露出微笑地說:「我永遠記得我媽媽對我說的這句話,而事實證明,從那時候到現在,我和女性的關係,從來沒有出過問題……」

  這是我們暑假的課程-性治療(Sex Therapy),老師在一開始上課沒多久告訴我們的故事。這個故事反應現實狀況程度到底有多少?從那聲「噢~~~~」之中,其實不難窺知一二。老實說,面對把話題緊抓在自己手上,不斷地談論著自己的豐功偉業(有趣的是,台灣的男人通常會炫耀當兵時候的一堆芭樂事,屢試不爽,只是,唉,老大,你嘛幫幫忙,退伍到現在沒有十年也有五年以上了吧?沒有一點新鮮的嗎?)的男生,我的耐性通常不會給太多,等到我抓到他的故事中的脈絡之後(通常就只是自我的吹捧),一個個犀利的問題就會接二連三的發射出去,碰、碰、碰、碰、碰地擊中他的要害(除非,他是我的客人。嗯,這樣說起來,當我的客人好像比較幸福一點)。其實到現在為止我還是不知道原因是什麼,就是好討厭這種孔雀般愛現的男人,因為這樣的男人通常也不太尊重女人,不尊重女人的觀點,不理會女人的感覺,他在乎的,只是自己,而且往往,最沒信心的,也是自己的表現。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對這樣的人就不容易客氣,但是卻非常地知道,因為這樣的沒有辦法假裝的不客氣,讓我到現在還是覺得一個人生活比較簡單。

  老師又說,在餐廳裡面,注意一下,那一對對用餐的人們,如果你們發現他們的互動是男人一直在口沫橫飛,而女人沒有什麼機會開口的,呵,名片可以準備好,等到適當的時機,不經意地掉在他們的桌子上,他們,通常是我們的潛在客戶群,換句話說,他們的關係其實都不會太好。不是男生的下一步邀約不會得到女生的同意,就是,嗯,女生其實已經打算離開這個男人了,而弔詭的是,那男人,可能還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出了錯。

  有,我聽到小小聲的抗議。這裡,要注意一下喔,我是說,通常。那所謂的通常,就是說百分之五十到七十五的機會,是這樣的狀況。當然一定也有那種女生一直說話,不給男生有機會說話的那種。這樣的互動,其實或許並不常見!另外的一種,可能你可以輕易地在你們家裡頭發現,女方一直說話,男方一點反應都沒有。關於這種,名片也可以準備好,等著,過一陣子就會有掛號預約的電話進來。

  回過頭來,講講我們的性治療的課程。一如之前我去參加家族治療研討會時候台上的老師所闡述的,老師們再三強調的都是,在從事性治療之前,我們需要先確定這樣的性功能障礙不是因為生理的問題所產生的(有些藥物的副作用,或者是長期的酗酒抽煙,都有可能會影響到性功能),另外,我們也得需要將雙方的關係提升到一定的程度,性治療才可能有效。因為,性功能障礙,有絕大的因素是因為雙方的關係產生了問題。伴侶之間有可能透過家庭醫師的轉介,或者朋友的介紹,直接來找治療師治療所謂的「性功能障礙」,然而,這樣的障礙其實或許只是他們互動關係出了狀況的問題表徵,而不是根本的問題所在。

  看過Shall we dance嗎?或者我該說的是,美國版的。因為日本版的對我來說,少了跳舞的熱情,那是一種壓抑,一種很深沉的壓抑,壓抑到連跳舞都得壓抑著跳的快要窒息。美國版的節奏較為明快,雖然很多地方交代不清楚,男女主角之間的曖昧其實也呼之欲出,但是,這卻是我想用來解釋我所上的性治療的很好的工具。

  咦?性治療的課程難道用這種一點都沒露的電影來講述的嗎?或許你們有人會在心裡偷偷好奇一下。嗯,當然不是!在課堂上的所有影片都是真槍實彈的真人演出,所有的性器官的特寫鏡頭,動作如何繼續,都毫不保留地在影片中詳述。是的,詳述。參與影片製作的都是結婚五年以上的夫妻,所有的障礙都是真實的案例,但是卻不一定是影片中的夫妻的狀況。所以有點像是角色扮演一樣,他們扮演著其他的夫妻可能會有的障礙,然後透過一連串的課程學習,來讓自己和對方克服種種的障礙,讓性生活重新回到一個可以讓雙方露齒而笑的狀態。

  我?我的反應?嗯,我的韓國同學也問我相同的問題。原本她要跟我一起來聽課的,但是因為一些因素,沒有來聽課。當她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我跟她說,「欸,這該怎麼說?我單身未婚,看見這些影片其實妳也知道,不會太坦然……」她看著我,一臉的同情,呵,雖然我不知道她在同情些什麼。「不過老實跟妳說,當老師這樣大量的播放,有時候性器官的特寫鏡頭就這樣停格在大螢幕前,然後告訴妳該怎樣教妳的客人用什麼樣的方法刺激,或者不要刺激某個部位,幾次以後,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了。」這在行為治療中其實時常被用到,這種大量暴露在刺激的環境中來減少刺激因子的對人的刺激程度的方法,叫做,呵,洪水猛獸法。真的得說,好有效!至少對我來說,對其他的女同學來說都是這樣。因為到後來,同學們開始開玩笑地挑剔著錄影帶中的主角把自己的表情弄得太造做,不像功能有障礙的人。不相信?去租個A片,十幾片,每天看兩個小時,不無聊才奇怪。嗯,或者我該說,女生絕對會覺得無聊,男生的大腦構造好像不太一樣,可能會有不一樣的反應。嗯,這倒讓我想起來,班上有個大學剛畢業的小男生,坐在教室裡,每一堂課,只要放影片,他就不斷地跟他的手機做感情的交流,好像有著上萬封的簡訊得在下課之前看完一樣,從來沒有正眼正視過螢幕,只是偶而偷偷抬頭看一下到底現在畫面是什麼。好可憐!在全班的大姊姊們前面,他一定比我還感到不自在。而且,也沒有把握機會去接受老師給的洪水猛獸療法,消除掉自己這樣的不自在……為什麼我會知道?因為每一堂課我都得遲到,所以幾乎都坐在他的後面,然後被迫看著他的手足無措。

  啊,那部電影,Shall we dance。其實,性行為,跟跳舞,尤其是雙人舞,很像。嗯,如果要說單人舞也可以啦!但是單人舞中如果沒有生理的疾病,也就通常沒有障礙的問題。然而在雙人舞中,很重要的一個狀況,我們得要一起跳。你前進,我後退,步伐或許可以不一致,但是絕對要和諧,不然舞就跳不下去了。想像一下,一個人把他/她的舞伴冷落在一邊,自己一個人跳得高興(像不像有人只顧著自己,不停地說,根本不去聽聽人家在說什麼一樣),短時間,他/她的舞伴可以在旁邊等待,或者伴舞,或者獨舞,等待著兩個人的下一個片刻的共舞。但是如果時間長了,伴舞也會伴得興味索然,或許開始獨舞,或者乾脆走開,讓原本的那一個人自己去跳個高興,反正有沒有這個伴對她/他來說都一樣的,不是嗎?她/他其實都是一個人看著另一個人跳舞而已,完全沒有兩個人一起跳舞的樂趣,是不是?

  而那樣的感覺,其實就是關係,在親密關係之中的關係。如果把跳舞當作是婚姻或者親密關係,兩個人,要先願意成為彼此的舞伴,才能夠開始跳起舞來。如果其實兩個人根本沒有了意願,那樣的舞,還跳得下去嗎?換句話說,兩個人必須先願意承諾這樣的關係,才能夠繼續下去,故事才有發展的空間。

  願意成為彼此的舞伴之後,要開始熟悉舞伴的身體結構,高矮胖瘦,肩膀寬度,腰圍大小,這樣才能在動作中彼此協調,不至於因為手抬得不夠高而在引領舞伴轉圈的時候不停地打到人家的頭,或者是腿抬得太高去撞到人家的跨下,讓人家好幾個星期不能夠正常走路,是不是?這就是在性治療的過程中講究的Sensation。去覺知自己的和對方的身體感覺,來知道自己身體的哪個部分比較敏感,去了解對方的哪個部位比較容易產生反應。

  之後,練習。充分的練習的目的是要讓每個動作變得更為流暢,讓所有的感覺動作銜接起來,何時該轉圈,力道如何,什麼時候要下腰,角度怎樣。練習,讓彼此之間更認識彼此,也讓彼此之間產生更多不需要言語就能夠感受到的默契,讓身體的感覺超越腦袋的思考去引領著潛在能量的律動。

  最後,讓這一切變得有趣,是可以玩樂的,是愉悅舒服的。如果跳舞,不再有趣,不再好玩,跳舞,似乎就喪失了跳舞的樂趣。無聊的、例行公事的、充滿緊張競爭心態的舞,有誰願意去跳?把跳舞兩個字,換成性行為,一切依舊可以成立。如果每次的性行為都為了所謂的性高潮或者所謂夠持久夠勇猛的男性雄風而弄得緊張兮兮、劍拔弩張、筋疲力竭,那性行為還有什麼享受?

  珍妮佛在電影中曾經說到過自己的一段經歷,她說,曾經她和她的舞伴不只是一起跳舞的絕妙搭檔,也是生活中相知的伴侶,但是,為了在舞蹈比賽中爭取到名次,他們不停地練習,不斷地相互激勵,同時對彼此要求的要求愈來愈多,對彼此的期待也愈來愈大。跳舞,不再只是一件讓人舒服的事情,跳舞,有了一種任務,成了一種責任,那種壓力愈來愈沉重,沉重到在比賽中,讓他們產生失誤。而那樣的失誤,造成他們彼此之間的相互指責,於是,她不僅失去了她的舞伴,更失去了對舞蹈的信心與熱情……

  Shall we enjoy in a pleasurable dance? Let’s d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