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還只是個剛踏入社會的小毛頭而已，同辦公室裡的大哥大姐都叫我小朋友，只有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美晴會直接喊我的名字。

「直威，早安。」

每天早晨，美晴總會為我準備一杯黑咖啡和三明治放在我的桌上。這辦公室裡，擁有特殊待遇的人只有我一個，所以美晴對我有意思的傳聞甚囂塵上，但是當時我已有個學生時期就開始交往的女朋友，也不敢多想，只是默默接受她的好意。


有天，在茶水間遇到另一個部門的同事小蓮，她是和我同時間進公司的。在面試時聊過幾句，之後在公司遇到，也會閒聊，談些適應工作上的問題。

「我覺得你這樣做不對。」

「你指的是什麼？」我拿出一袋紅茶包放入馬克杯中，沖入熱水，望了站在門口的小蓮一眼，她的表情憂慮。

「莫名其妙接受女人的獻殷勤啊！這樣好像是在利用她，如果你對她沒意思，就應該挑明了說，不該讓她繼續陷下去。」

「我沒有啊！跟她說過不要再替我準備早餐，也跟她說過我有女朋友了，她卻說只是基於同事情誼才會幫我準備早餐。」

「我聽說的不只這樣喔！」小蓮雙手叉腰，皺著眉頭。

「聽說了什麼？」丟掉茶包，我喝了一口紅茶，微澀的口感竟讓我想起──見到美晴遞上早餐的心情。

「美晴對外放話說，你喜歡她，正在追求她啊 ！ 」

「怎、」我差點被紅茶嗆到。「怎麼可能？」

「所以我說，你剛進入社會，一定要謹言慎行，有很多麻煩事在你一不注意的時候，就會惹上身，要小心一點。」

小蓮的勸告就像晴天霹靂一樣，讓我正視到自己的危險處境，當然那時候，我以為頂多只是緋聞而已。


婉拒美晴的好意之後，她似乎不以為意，還笑著對我說：「我們還是好朋友喔！」

「當然。」我也笑著回答。

之後，美晴偶爾會請我幫忙處理一些她手邊的工作，即使我再忙也都允諾，為的只是對她有種莫名的虧欠感。

組長對美晴的工作態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而對我要求很高，只要出一點小差錯，就把我叫到一旁訓斥一頓。我只想，這是新人常會遇到的事，也就忍了下來，沒想到這才是事情的開端。


「直威，拜託你，幫我處理這個好不好？我手上的工作都做不完了……」美晴在下班前一個小時遞了一個文件夾給我，我大致看了一下，並不是多難的事，於是答應了她。當同事們一一下班了，只剩我在辦公室裡，連剛才嚷著工作做不完的美晴也不見蹤影。

加班了兩個小時後，總算把美晴交代的事情處理好。那時剛好小蓮從我們辦公室門口經過，對我喊：「直威，你也加班啊！」

「是啊。」我抬頭對她苦笑。

她走了進來，瞄了一眼我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撇嘴說：「他們看你是新人就欺負你啊！這麼多工作……」

「不，不是，我只是覺得有些工作要有人做，如果自己不做不行。」

「就是你這個樣子，才讓別人以為你好欺負啊！如果每個人都不做好自己份內的工作，都推給你，他們可輕鬆了！你卻要連他們的份都做，那些閒人的薪水可沒少領啊！」小蓮氣憤地說。

「也不是這樣的，他們也有自己的工作。我是新手，多做一些，也算是多一些磨練的機會。」我對她說。

「不要說這種好聽話，」小蓮嘆了一口氣，又繼續說：「當他們擺出『這件事非你出馬不可』的姿態時，那只不過是為了讓你屈服的手段，也代表你在他們眼中──只不過是個軟柿子。」

「別這麼想！只要想成是能者多勞，不就好了嗎？」我把視線移想電腦螢幕，畫面上的時間已超過下班時間近三個小時了。


隔天上班時，我察覺辦公室裡的每個人都神情凝重，還來不及開口問，我就被組長叫過去，他劈頭一陣罵。原來是我昨天從美晴手中接過來的東西，原本是昨天就應該送出去的，卻遲了一天；美晴還把過錯都推到我頭上。

我把事情始末向組長解釋了一遍，組長卻對我說：「如果你自認為能力很強，就什麼都可以做的話，不如組長讓你做！沒那個本事就不要逞強，去攬別人的工作做！」

當場啞口無言的我，一時想不出什麼辯駁的話，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變成代罪羔羊。

事後，沒有一個同事敢來安慰我，就連美晴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那天，我跑了很多次廁所，只為了偷擦忍不住掉下的眼淚。


我被一個自稱是好友的人打了一巴掌。從那件事之後，我總算知道職場中有些人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踩在別人頭上的，他們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利用你。你辛苦，他們認為是應該的；但是他們輕鬆，也是應該的。

套句小蓮說的話：「生存就是這樣；不是狩獵就是被獵食。」從此之後，我可睜開眼、繃緊神經面對這個職場叢林了。



Ｂｙ　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