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2-07 01:10:18YY

天邊一朵雲

  這是我第二次看這部電影,發現其實沒有印象中那麼難看,雖然還稱不上很喜歡。我記得第一次看過的感覺就是整部電影就是充滿了「慾望」,尤其是「性慾」,導演蔡明亮拍攝了許多大膽開放的尺度,幾乎跟A片沒有兩樣。因此除了被這些慾望橫流的鏡頭震驚之外,也沒有其他的感覺與領域,就是「空空也」。但第二次突然有種莫名的憂傷和同情,好像能感受到「慾望」之外某些東西的存在,就是無止盡的空虛、寂寞與無奈。

  如果不攙雜那些庸俗充滿了符號學意涵的歌舞劇或許我會比較喜歡這部電影,我想我還是不能接受太過唐突、衝突的表現形式吧!但是看了一些評論對蔡明亮的藝術評價都相當高,這突顯出的問題是專業藝術與通俗文化之間的嚴重落差,我們通常看不懂也看不到影評們欣賞的地方,難道不能用大家都會懂得方式來表達導演的意念和理想嗎?

  這其實牽涉到幾個問題的可能:第一、導演根本不像電影評論者或學術研究者所分析得那樣複雜,事實上,導演確實是用大家懂得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概念,只是大家不喜歡這種調調而已,是影評們和專家自己想太多、過度詮釋、將電影複雜化、深度化、理論化。如同蔡明亮在接受訪問中指出:「很早國外的評論便在說我是『極簡主義』(minimalism)之類的,但我是沒有特別的感覺。基本上觀眾很少解讀錯我的作品,無論是正面或者負面的評論。我的作品很容易看懂,但看懂之後的感受是什麼比較重要。」因此,看得懂跟喜不喜歡、能不能接受是兩件事情,實在不能以專家姿態認為「不喜歡」是因為「看不懂」,或者故意區分出通俗與藝術的鴻溝。

  第二、作品真的很複雜,一般觀眾真的不容易懂。透過專業人士的解說可能會有新的體悟與了解。這就是我們為什麼要看評論的原因,因為自己看不懂要聽聽看得懂得人說什麼,然後期許下次自己就會看出更多的意義與理論概念了。。。或者是大家都看得懂只是還不習慣導演的特殊風格,觀眾是需要被馴服的,品味是需要經過培養的。蔡明亮自己指出他的電影其實是跟植於一般市民的生活瑣碎與最普遍的慾望情感,只是大家不習慣於透視自我的內在而已。
  
  他說每次拍完一部電影就讓他覺得自己爬到某一個目標而獲得自由,但拍《天邊一朵雲》時他卻改變了想法,他思考自己是否曾經創作?「我們都在框框理工作。你設想你是一個導演,要拍身體,卻不敢往下拍,拍全裸也只是拍演員背上的鏡頭。因此,我們都在規範下工作,沒有創作。」多麼深刻的反省與自覺,我們往往不會意識到或者懷疑過那個造成我們面對赤裸的身體時難堪窘困的原因。「那是我們的身體呀!我們都沒有直接去面對我們所創作的議題,到最後只是交出一個貨品,要符合社會與大眾的口味。」如果一個創作者日以繼夜所思考的是如何能夠獲得大眾社會的肯定,那他就永遠只能做出符合預期想像的作品,因為他無法超越社會現有的框架、無法忍受不被接觸肯定的孤寂。這是任何一個藝術家和追求創新者的深層矛盾,要被認同還是要超越平凡?要在既有的遊戲規則裡面打混還是要創新建立一種新的遊戲方式?

  第三種、其實連導演也不懂。面對有人質疑他為什麼要拍這種電影?他堅定帶著自嘲且自信的口吻說:「我是被選擇的,這就是命運。我覺得很苦,但是沒辦法,所以繼續做下去。你不只面對一個電影問題,而是面對一個大環境的問題。」他認為電影是上帝假借人的手創造出的一種媒介,但是我們不知道上帝的旨意他要我們用電影做什麼,我們不太了解,所以我們要「追尋。」這句話指出一點:其實導演往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拍出來的電影最後是什麼?電影是什麼不是由導演(生產者)自己所能夠決定,電影一旦被放映、被觀賞之後就脫離創作者而新行存在,是一個獨立於創作者的新生命,連創作者都無法掌握。

  電影中的場景、劇情所蘊含的意義很豐富,例如電影一開始就看到地下道的交會處,停留了很久,讓我想到的是女性張開的大腿,在蔡明亮的電影中很多鏡頭都有很濃厚性隱喻的味道。公寓中曲折的場景空間,單調的走道、慘白的日光燈調在在表現出現代社會中的冷漠與防衛,曲折、幽閉的空間阻礙了情感自由流暢的可能。

  在電影中蔡明亮使用了許多象徵性符號,例如:「西瓜」做為女性性器官的象徵、慾望的投射、性暗示、新生命的誕生、對愛情的渴望、影片中不段的強調整個城市處於缺水狀態,凸顯出現代社會中普遍缺乏情感的滋潤,讓身體與心靈都處於一種極度乾枯的狀態。如果西瓜所隱涉的是肉體慾望,那男主角把西瓜汁倒掉所象徵的就是他對女主角的慾望不是來自於肉體,而是心靈上的吸引。但愛情中肉體與心靈之間的界限是否可能如此明確固定?是截然二分的嗎?試圖把「肉」與「靈」區分是否容易落入二元對立的刻板分類,現實中的愛情往往摻雜更多更複雜的因子,將肉與靈對立似乎注定無法獲得完美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