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 Spider Lilies

導演：周美玲
國別：台灣
片長：94 min
年份：2006年
規格：35mm
得獎紀錄：2007柏林影展泰迪熊獎最佳影片


在距離三月三十日正式上映還有二十幾天的試映會上，其實我蠻感動的，做為台灣第一部拿到泰迪熊獎(註)的電影，【刺青】確實值得這個獎座。

故事主要圍繞在小綠與竹子這兩個女孩之間，情色視訊少女小綠，天真愛幻想，雙親離異的她自幼與阿嬤一起生活，巧遇初戀情人竹子後，一心執著於打開心上人緊閉的心房，渴望找回失去很久的幸福感。刺青師竹子有段不堪的回憶，地震造成父親的死亡，弟弟更因目睹慘劇發生而失憶，當時待在女友家中的竹子為此自責不已，從此自我封閉，只能藉由刺青的工作來懺悔與麻醉。兩個孤單靈魂的碰撞，在黑暗中擦出溫馨的火花，儘管短暫，卻也可能帶來救贖，愛情真是種奇妙的東西。

● 我們都寂寞

寂寞的苦痛往往只有寂寞的人才懂，或許是因為族群的特性，同志電影裡的孤寂感尤其深刻，這一點很吸引我。【刺青】裡的人物雖然年輕，卻都背負著不為人知的過去，「寂寞」則是他們的共通點。

生長在破碎家庭的小綠一直渴望被愛，熱情開放是她在虛擬世界裡的偽裝，為了視訊表演而佈置的華麗場景，對比破舊陰暗的房間，竟有種心酸而諷刺的感覺。有一幕，小綠在鏡頭前裸身抱著雙腿唱歌，那寂寞的小茉莉，讓我的心微微被刺了一下。竹子的寂寞則複雜了些，本就不容於世俗的愛情加上至親的驟逝，使她年輕的生命產生巨變，從此習於自我壓抑，相對於小綠的勇於追求，竹子其實是傾向於逃避的，寄情於刺青變成了她逃避的方法。

竹子的弟弟阿青患了解離症，從此喪失對親人的記憶，連自己的姐姐都認不出來，他每天最期待的就是竹子到教養院接他回家，並告訴他刺青的故事。阿青也是寂寞的，沒有過去，不知道未來，只能在害怕失去依靠的恐懼中活著，讓人心疼。至於不良少年阿東，電影沒有描述他的家庭背景，卻從他總是賴在刺青店裡獨來獨往的身影，看到了他的孤單。年輕的網路警察為了偵查色情網站，而成為小綠的熟客，不善表達但心地善良的他偷偷暗戀著小綠，工作性質讓他同樣活在虛擬世界中，既不能表露身分又默默關心著小綠，內心的掙扎與焦慮，一樣顯出他的寂寞。

相較於阿莫多瓦電影裡的男人多數粗鄙可悲，【刺青】主要的男性角色不是傳統沙文主義下的大男人，他們溫柔而單純，充分發揮綠葉效果，替影片營造了一種和諧的氣氛，讓人喜歡。

● 為何而刺青

刺青經常給人負面的印象，本片則賦予刺青淒美的意涵。為什麼要刺青呢？導演說：「男人刺青是為了彰顯力量；女人刺青則是標誌愛情」，這句話成了電影最強而有力的主旨。小混混阿東雖然在外逞凶鬥狠，其實是個自卑感很重的人，只能藉由刺青來強化外型，達到威嚇的效果，這個角色是種代表性的典型，我們在中學時期看到的不良少年們，幾乎都是阿東的化身。

竹子的刺青師父告訴她：「做為刺青師，妳必須瞭解每個刺青背後的秘密，卻又不能說破它…」，刺青的神秘感正由此而來。竹子身上的彼岸花刺青是她思念親人與贖罪的象徵，她帶著自己的故事同時刻畫著別人的故事，於是一幅幅的圖騰變成了最真實的標誌，記錄著人世間的滄桑。

小綠對竹子說：「我想要一幅愛情的刺青」。顯而易見，小綠刺青的目的是很女性化的，她為了愛人而刺，皮肉痛楚，心裡卻是甜蜜的。可惜好景不常，愛人不告而別，只留下未完成的刺青，「原來你的溫存是假的，但刺了一半的刺青是真的」，這刺青將內心的痛強烈具體化，我覺得是一個非常好的對比，也為結局埋下伏筆。

談到刺青，我想提一下日本耽美派名家谷崎潤一郎的知名短篇《刺青》，這是我目前看過，利用刺青的意象來描述人性轉化最棒的小說，肉慾與性靈的結合，創造出一個魔幻的世界，讓人一讀難忘。谷崎的《刺青》也曾拍成電影，只是年代久遠，還是黑白片，現在就算想看也找不到了吧！

● 彼岸花開時

「彼岸花」，即佛經所稱「曼殊沙華」。 傳說曼珠沙華開在接引靈魂至冥界的黃泉路旁，是連結陰陽兩界之花。 曼珠沙華花性獨特，開花時葉已然凋落，長葉時花又早已凋謝，花葉永不相見，如同陰陽永世隔絕，故其在日本的花語是「悲傷的回憶」，在韓國則是「永世的思念」。 ─摘錄與修改自【刺青】官方部落格。

【刺青】在愛情之外，也有相當多的篇幅是關於親情，彼岸花的涵義恰巧符合竹子的遭遇，經由這個意象的延伸將彼岸花與刺青結合在一起，不僅讓電影形象更鮮明，也將喪失至親的痛苦深刻地傳達給觀眾。(刺青的英文片名【Spider Lilies】即是彼岸花之意)。

由於過度自責，思親的彼岸花刺青反而更像一道枷鎖，它束縛著竹子的靈魂，直到阿青發生意外，那正是彼岸花開的季節。花開花謝終有時，一個生命的殞落有時也是另一個生命的開始，當你能夠正視難題，不再逃避之時，那就是獲得救贖的契機。終於，阿青恢復了記憶，竹子總算能夠揮別過往的陰影，敞開心扉接受屬於她的新戀情。電影的結局儘管偏向開放，卻充滿希望，會令人會心一笑的。

【刺青】是一部很有企圖心的電影，善用了青少年的次文化與多樣性的主題來刻畫人性的複雜，事實上也表現得不錯。但我覺得有點可惜的是，電影的中心究竟是兩個女孩的愛情故事，那麼壓抑的竹子為何突然能夠敞開心胸與小綠發生親密關係呢？由於之前兩人的互動略顯不足，加上這段相當關鍵的床戲是以小綠的回憶來呈現，感覺上震撼度不夠強烈，如果有更細膩的鋪陳，相信會更完美。

● 影壇新星亮晶晶

自從掌門人級的林青霞、張曼玉等嫁做人婦後，華人影壇已經很久沒有「女明星」了。所謂的明星就是要閃閃發亮，最好要年輕、有國際市場，這在華語電影市場低迷的今日，確實是件難事，目前大概只剩下鞏利跟章子怡在撐場面吧！

看完【刺青】後，兩位女主角讓人眼睛為之一亮，彷彿看到了新希望，其中我特別看好梁洛施。當然楊丞琳的表現非常好，打破一般「偶像不會演戲」的印象，把小綠這個角色的失落、感傷與矛盾詮釋得頗有層次，惹人憐愛，而且也很放得開，不過我讚賞梁洛施不是沒有原因的。一方面是因為超齡的演技，今年才十八歲的她(如果沒有謊報年齡的話)，演出比實際年齡大十歲且性格複雜的角色一點也不顯生澀，充滿大將之風。另一方面則是可塑性高，電影明星就是要演什麼像什麼，個人氣質與外型是關鍵，勉強不來的。相信如果有好的環境培養，假以時日，必定是閃亮的巨星一枚。

● 題外話

近來台灣的國片有個有趣的現象，幾部具話題性、票房也不俗的電影好像都跟同志有關，【十七歲的天空】、【盛夏光年】捧紅了男女通吃的偶像男星楊祐寧、張孝全等人，想來選角成功的【刺青】應是後勢可期。隨著社會風氣越來越開放，同志電影也逐漸走出悲情，清新的劇情加上俊男或美女的組合，提高了觀眾的接受度，甚至成為國片的救命丹，這大概是李安在拍【喜宴】時也沒想到的吧！

你想看誰演同志情侶呢？說真的，我想看金城武與王力宏。


【註】泰迪熊獎(Teddy Award)是柏林影展中為反映同性戀題材的電影所設的一個專門獎項，從1987年首次頒發以來，到現在已經二十年了。它獎掖了格斯萬桑(Gus van Sant)、阿莫多瓦(Pedro Almodovar)、賈曼 (Derek Jarman)、歐容(Francois Ozon)等眾多傑出的導演，對確立同性戀電影在主流影壇上的地位與推動同性戀電影的發展，居功闕偉。在如今眾多的同性戀電影節中，該獎仍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刺青】官方部落格：http://www.wretch.cc/blog/spiderli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