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場演員暨編導林文尹:做劇場,讓我比較快樂
「我只會排戲,不會教。」因為劇場友人周家帆的告別式,林文尹與昔日臨界點劇象錄的夥伴,溫吉興、張吉米等重新搭上線,相約再見面。有一天溫吉興找他到小劇場學校看看上課情形,問他,你要不要來帶?
溫也是那個把他帶進臨界點的人。當時他就讀珠海高商,溫擔任話劇社指導老師,排練公演時溫不斷教戲,文尹覺得他好厲害。但從小熱愛畫漫畫的文尹,那時做的還不是劇場的夢,他只是想,說不定進劇場對他想要從事廣告設計有幫助,可學會分鏡甚麼的,後來證明這是美麗的錯覺,但劇場也就此成了他做得比較快樂的地方。
快樂,是用感到不快樂換來的。2003年文尹做完《白水》在華山的版本,他報考東華的結果和臨界點隔年的製作《勇氣媽媽和他的孩子們》正在學校審核與官方文化機構的補助流程中浮沉。在那之前接連好幾年,田啟元過世以後的臨界點與他們的劇場「白水藝文空間」,從「想把哀傷氣氛弄掉」的溫吉興開始,加上雷若豪、秦嘉嫄、林宏泰和他一共五個人,一個月做一齣戲,用演出、研習,填滿原本沉寂的、無人進出的劇場,幾年下來湧入了幾十位創作者,「志同道合」這個劇展名字弔詭地反映了那時變得異常熱鬧的臨界點。
「的確,那時好多人在做戲。我們這些創作者,就是劇展、做戲、劇展、做戲,可是回想起來,就是不斷練習創作,沒有什麼東西出來。我最後一個戲就是《白水》在華山,對我來說那是一個非常棒的組合,可是我感到怎麼做還是只能到這樣子,陷在某種格局裡又無法掙脫,再做也做不出什麼名堂,在劇場我沒有前進,整個人空掉。」
考過就去東華,沒過就做完《勇氣媽媽》,賣肉粽,是文尹的三個選項,結果他上了第一志願,一去就是八年。八年期間,他一度休學回台北工作賺錢,幹過保全、電視台棚內攝影記者,做得不順也都待得不久。他說,「有一個下雨天,我在101穿著黑衣外套站哨,看著高級車來來去去,站著大哭。」直到有位在綠黨工作的學妹找他去導一支形象廣告,工作結束之後他發現在那個場合感覺自在。接著,研究所生活告一段落後,文尹與大學同學林聖加常聚在一起,他們都自我疑惑,到底我們還要做劇場嗎?講著講著兩人竟商議要去台中賣雞排,突然有一天兩個人又說,我們再組團做戲吧。未立案的人舞界劇團就這麼誕生。他們雖然知道就算在藝穗節演出還是會賠,不過就是要做。那一次創團作《惡露》的支出,便由林聖加掏錢支撐。
「有時心情很不好很不想去上班,可是跟他們上完課會覺得這世界多美好。」四年前開始,文尹在宜蘭的國中教表演藝術,對他來說,這不是一件消耗能量的事,有時會很驚訝國中生所做出來的東西。他的觀念是讓學生有人文的學習,透過分組排練學習人跟人的相處,讓一年級學專注,二年級學舞台,也讓他們寫劇本,這一寫才發現現在都是影視思考,三秒鐘就換下一場,他花上許多時間解釋這些事。「我想培養的,是一個好觀眾。」文尹說。
人跟人的相處,也是文尹認為做劇場重要的事。他自陳或因以前臨界點的工作方式,大家都是在實作中討論、修正,導演給什麼指令就想辦法做到,或者在那個時代(其實不過十年之差),演員總把做優先於問,會去消化導演給出的不確定。相較而言,現在的演員需要導演提供更多資訊,在腦袋裡更確定一點甚麼再去試,這樣的轉變促使不喜歡解釋太多的他慢慢調整工作方式,讓演員更清楚捕捉到他想達成的。他導演的新作《惹內的女僕和她們的排練場》,起於兩年前溫吉興在小劇場學校開設《女僕》班,每周日用這本子與學員練習,他是後來去代課,再進一步延伸為這一次的展演。文尹切割文本然後重組,企圖從惹內講了很多的「扮演」再往前推進。聽來,骨子裡還是充滿對於探索「表演」本身的慾望。
從《惡露》展示身軀與意識狠狠糾纏,改編自《鐘樓怪人》的《昆西莫多》在神聖與現世之間索引人性的殘破,再到這一次《惹內的女僕和她們的排練場》,我彷彿讀到一種「身體的惡」正被創作者林文尹用他溫厚的雙手,一道一道地端上舞台。此惡非邪惡,而更像是身體與生命的無形惡所,精神意志遭受驅逐之處。然後,林文尹說起一件往事:
「我媽我在很小的時候就不知道跑哪裡去,後來再見面她已經改嫁。我父親原本是會計師,因為胃疾,三四十歲之間一直在病痛中過活。我國二時休學去餐廳工作,我爸發病住進醫院,我陪他住了一個月。以前我爸教育滿嚴格,住院時卻看到他神志恍惚,大便失禁,性器官露出來在你面前。人的尊嚴到底是什麼?可能我就一直在做這個吧。」
人物小檔案
◎1975年生,台灣藝術大學戲劇系畢、曾就讀於東華大學英美文學系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現併入華文文學系),現為劇場演員及編導、並於國中擔任表演藝術教師。
◎珠海高商(現薇閣中學)話劇社期間,由指導老師溫吉興引入臨界點劇象錄劇團(1992)。他憶起影響他的田啟元:「田啟元把你放在哪裡你都覺得是對的,不會卡住。影響我學著怎麼去看一個人的特質,把他放在什麼樣的地方。」
◎2010年與劇場友人林聖加創立非立案劇團「人舞界」,赴花蓮念書八年後返回劇場創作的行列。劇團FB上如此介紹:「可以是只有身體的,只有語言的,只有聲音的,只有燈光變化的,是手舞足蹈,唱歌說話,嘻笑怒罵,嚴肅沉重;是老少咸宜,是十八禁。」並於當年度台北藝穗節演出創團作《惡露》。
◎以《花宅五十三號》獲第二十九屆金穗獎最佳演員,演員近作包括《春眠》、《二樓的聲音》、《目前想不到》等。導演近作包括《鋼筋哈姆雷特的琵琶》、《昆西莫多》、《無驚無驚》 等。
※刊於《PAR表演藝術》271期,2015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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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少年時候的事了
謝謝薛西兄在文中提到了臨界點
那是佚凡甫上台北的時候
到臨界點看戲,並提出要求在田啟元先生靈前合十致意
是少年時候的事了啊
祝好
佚凡
佚凡,你經歷過這些啊,我看戲的時候已經是2003年,後田啟元時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