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你的脊椎《行者》
如果不是因為支持每入座台灣海筆子、黃蝶南天舞踏團演出現場,便會看到她在錄影位置準備,記錄台灣非主流劇場、藝術多年的導演陳芯宜,我問我自己,為什麼看《行者》?還有,從《行者》看到了什麼?那必定不是為了重溫許多年前我坐在國家戲劇院最高一層最側一邊的位置,距離舞台最最遙遠卻由無垢的《醮》散發出來的神聖力量將我包覆,直直震懾我的感官的奇特經驗。
舞垢的身體觀是「靜、定、鬆、沉、緩、勁」,《行者》裡台下與台上各自流動或相互呼應的風景,與節奏,也有令人放鬆的沉靜。兩者當然並不等同,無垢的舞作瀰漫宗教感,陳芯宜的《行者》把重心帶回編舞家的生活,排練場的藝術。西方的身心二元論,在編舞家林麗珍的身上,在與她同代的劇場藝術家身上,幾是失效的語詞,她們經歷鄉土然後本土,戒嚴然後解嚴的時代,她們追索身與心的同步,藝術家與藝術一體。
在無垢的身體訓練裡,關節的轉動、任一波細小肌肉的顫抖,都展成一片浪起潮落的海洋,或者一道蜿蜒而前方充滿未知的山徑。因為極微,所以極巨。更像是敘說著「編舞家的藝術生活」的《行者》,把氣侯維持在沒有颱風沒有地震,家居、山林、排練、後台,一幕幕台下風景翩翩掠過,它的播映長度是用慢、用淡蓄積而成。
日前,讀到陳芯宜說的一段話:「我們看到藝術家和藝術就好像一把火產生一陣煙,藝術家的作品,或是劇場作品很像煙,但是我希望看到的是火在哪裡,或者說她怎樣生火的,然後想要找到火的來源。」藝術家的火是激情,是原始的創造衝動,可未必直顯,甚至已內化於生活之中。《行者》即是拍出這「未必直顯」的部分,把十年的影像素材持續鍛燒,最終將影像主體交還藝術,與藝術家。於是我彷彿目睹了一支無垢的新舞作,在眼前冉冉上演,視線復又投進一個神祕的詩意世界。
編舞家對舞者說,找回你的脊椎。陳芯宜則以《行者》對我們說,每個人都要找回生命的脊椎,那是我們的理想,對世界的熱情,以及向內在探索的勇氣。
(註:文題啟發自寫作者胡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