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在麵條家看莊智淵打球，結局當然大家都知道了，又一個「飲恨」，痛失銅牌。

隔天早上上班經過巷口，馬上趨近打桌球的小籠包姊妹花聊前晚賽情，兩人提起「莊智淵」三字，便是一肚子惱火；其中最經典的一局，莫過於小莊從原本八比一領先，被德國新秀逆轉勝，姊妹倆都說，看完那局心都涼了半截，馬上關電視睡覺去。

為什麼莊智淵打到後來有點荒腔走板？

主因大家莫衷一是。有人說他老，有人說他累，也有人說壓力大。但是次因，倒是大家意見頗為一致：沒有氣勢。氣勢說來微妙。我們看比賽，常聽人家說，或自己也說：「要打出一個氣勢」！或者「沒有打出氣勢」！乍聽之下好像頗為空洞，但有它實質的意義。

那天莊智淵在場內或場外都無氣勢可言；德國對手年輕，桌球在德國也不算主流運動，但是打起來氣勢頗旺。論到氣勢，最令人直接連想莫過於中國對。當天第一場莊智淵對戰王浩，王浩本身氣勢就很堅強，外加場外很大聲的教練和代表隊，引人側目他們也不管，加上王浩本身高頭大馬，架式十足，樣子就一付「我們會贏」。唉！我只看了幾分鐘便不忍心往下看。

講到中國代表隊嚇人的氣勢，小籠包姊妹花和我第一個想到的，莫過於前世界女子桌球冠軍、奧運金牌、現在不知哪家CEO又是中常委的鄧亞萍。鄧亞萍在桌壇綽號「小鄧」，身高不到160CM，土土地綁兩個小辮，彈性、爆發力、臨場反應、速度全都一流，可是最厲害的還是她的氣勢。

小鄧本身就長得一付臭臉，輪她發球時，她總先側身拿起球、在桌上彈個兩下，頗有網球選手試球的模樣，但她不像網球選手那樣雙眼專注盯著球，而是邊試球，邊用眼角餘光斜瞄對手，眼神極盡輕蔑之能事，那不只是殺氣，而是在說「殺了你還髒我的手」！她的球風不用說，力道、距離無一步狠。我最難忘的是她每次得分進球，不自覺地爆出那聲「漂亮」！她的嗓音不尖細，但音頻很高，有著京戲青衣的質地；那一聲「漂亮」！響徹賽館，她從不在意別人眼光。氣勢之強，無人出其右。

氣勢不只在場內，場外也重要。場外氣勢拼的正是加油。

莊智淵球賽那天，最讓我感傷的就是場外毫無氣勢可言；奧運在倫敦，不在雅典，也不在四年後的巴西，近幾年留學英國的人少嗎？旅居英國的人那麼少嗎？台灣代表隊來此地參加奧運，場外毫無加油人聲呢？攝影機掃到觀眾席上，永遠只看到德國觀眾，台灣人在哪裡？去年我看雲門舞集跳那鬼扯淡的white，散場後一堆台灣籍劍橋生等著跟「酷酷嫂美青姐」吃宵夜，人今安在哉？難道只想跟美青姐見面，不想為中華健兒加油嗎？(我承認「中華健兒」這四個字當真乏味俗氣得緊，但此時此刻本人只想用這個詞)

看莊智淵打球，每逢中間暫停或換場，他默默地走回場邊找教練，也是他的母親，看著他母親嚴肅而面無表情的臉，再看著莊智淵沉重的眼神，一切都在默默中進行，連我千里之外看電視的外人，都感受到那份孤獨奮戰的悲壯感，更何況是身處現場的他們？如果今天不是打進四強，是中華桌球隊有史以來最好的成績，今天誰會注意到莊智淵呢？誰會注意到這對母子，默默地來，默默地流汗，最後默默地離開，重複再重複？去年是溫布敦的盧彥勳，今年是奧運的莊智淵，明年又是誰？在他們努力、需要關注的時候，得不到鼓勵；等他們奮戰到最後一秒、終於擠出點火花時，大家只想沾染那份果實，只可惜他們卻又廉頗老矣，很快變成明日黃花，結果每個都成為賽德克巴萊；這樣合適嗎？

球賽結束隔天，我氣得在辦公室裡鬼吼鬼叫。
我同事說，說不定攝影機沒拍到？沒拍到也應該有聲音吧~~~~
我：連聲音都沒有，那就是影子都沒有。
我同事又說，一票難求吧？
我：各位，倫敦奧運的戶外轉播是有史以來的多啊~~~~~海德公園、各種公園都有戶外轉播啊~~~~~而且應該帶國旗。如果有人去看，應該隨身帶國旗進去，然後趁機揮舞一下。
我同事說，那會引發外交事件。
我：就等抗議再說；就算是中國人鬼吼鬼叫，英國人不會怎樣。最多被請出場。以後去這種國際大都市，因為國際級會太多了，隨便一個戶外活動就有各國人士，為什麼不趁機宣揚一下台灣？我就很懊惱去年BBC PROM沒帶國旗，連那非洲名不見經傳的國家的人都在展示國旗，我們為什麼不？再不然臉上畫一個嘛~~~~雖然十二道光芒有點麻煩，不過也無妨，做就是了！

全世界都知道費德勒是我頭號偶像，但是網壇我第二喜歡的是賽普勒斯的選手Bagdatis。他的排名沒有很前面，大概五到十左右；這幾年四大滿貫賽上，他比過去幾年更早踢出場外，偏偏我這幾年都到後面幾輪才看，經常失之交臂。

為什麼我第二喜歡他？與其說我喜歡他，不如說我欣賞他和啦啦隊的氣勢！

賽普勒斯從希臘獨立出來以後，是一個很小的國家，出一個世界級的網球選手像Bagdatis這樣的民族英雄，其實也很難想像會有多少人支持他。可是每次出賽，場外固定有幾個來自賽普勒斯的球迷，揮舞著國旗，唱著自家語言的歌，為他加油；每逢中場休息、換場、每一球中間的短暫停頓，鐵定會聽到一群人坐在賽普勒斯國旗後面，大聲而奔放唱著只有Bagdatis的賽普勒斯歌，從開賽支持到賽末點，經常唱到裁判制止而後已。Bagdatis贏球，唱得很大聲；輸球，唱得更大聲，這不是很可愛嗎？

這就是氣勢啊~~~~氣勢不問輸贏，輸贏是記分板的事；氣勢不問成績；成績是各種體育協會的事；氣勢不講策略分析，分析是球評的事；氣勢只問熱情、信念、愛，以及決心，那是大家的事。

我決定這幾天要發封email給同學Monique，雖然我有點怕她頻頻要我勇於追求新戀情，而且每每要報告進度，但是基於她就住在東倫敦、奧運主場館的附近，我要婉轉地提醒她：雖然倫敦有十個頻道播奧運比賽，記得跟法國老公告個假，找機會去給中華健兒加油喔~~~~中華健兒參加的項目通常不太多人看，應不至於一票難求。

熱血用在對的地方、對的時機，這就是「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