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lody at Night, with You
雖然有那麼一段時間,因著台灣把ECM包裝成高檔沙龍,以及科隆音樂會現場的一窩蜂,我有意無意間總把Keith Jarrett刻意排除,寧可遙想他音樂中的美好與靜謐,也不願花大洋去進貢台灣進口商。現在想想,也是莫名其妙的犬儒憤青了,音樂何辜呢?
Keith Jarrett對我有著特殊的意義,但這特殊倒也相當稀鬆平常,就是他在某段我人生低潮的時刻,是我的床邊音樂。
大約十一二年前,是Keith Jarrett剛在台灣有小小名氣的時候,他同時是我男友跟我都非常喜歡的演奏者和作曲家。我們剛從學校畢業,是跨出校門、前進社會大染缸的過渡期,對一班情侶而言,這正是個考驗,但我們卻因男友不用當兵,擁有難得的豁免權;同時也因為我們甄試進入同家企業,不但工作性質雷同,連工作場所都在同棟大樓,絲毫沒有過度的問題:我們是同學、同業、同居、同好。在談情說愛、風花雪月的基礎上,彼此對彼此還有學習、關照和砥礪,是非常愉快而且內涵豐富的戀情--至少我如此以為。
但是我們都忽略了一點,就是我們對於看待未來、實現自我的想法和做法,迥然不同。
我們分屬同家企業不同單位,他的單位的企業貢獻度高,要面臨的壓力和環境也比我高出許多,但換個角度看,自然他從此得到的薪酬和能見度也比我高出許多。我男友對工作的企圖心,完全不輸他當時拼老命找錢將系統從CD轉換成LP的積極和投入,我自是對工作和音樂也有企圖心,但我向來不走積極、競爭路線;我信奉「有努力就有收穫」這套傳統工作邏輯,再往上的期許就是愉快的團隊合作、和諧的企業文化,我便滿足。
可是我男友沒辦法像我這麼獨身自惠。
首先是他工作單位和競爭原本就比我險惡許多,更需要人際折衝和利益權衡;其次是他的確熱愛他的工作,儘管是個複雜的心機權力遊戲機制,他從中與來自四面八方的英雄好漢(或曰牛鬼蛇神),努力學習他在專業上所需要的潛規則,得到許多成長;第三,他的主管因著他的企圖心和投入,相當看重他,從不吝惜給他揮灑的舞台。綜上幾點,他的企圖心和目標更旺盛,他想要被大大地recognized。這是性格也是環境使然,現在想來在理所當然不過,但記得當時年紀小,我所能體會到的是我們的話題、相處和生活方式逐漸在改變,我們原本小國寡民的田園生活,逐漸沾染上詭譎多變的政治氛圍。
我最不能適應的一點就是他因應酬而晚歸。換做任何人,可能都不會對男友應酬難以適應,更何況我認得他那圈同事,甚至比他更早認得他老闆;偶爾他老闆還會打電話給我,叫我去參加他們的夜間活動,聽起來完全沒問題。偏偏我固執得緊,一則我是晨型人(early person)、不愛熬夜,二則我堅持下班生活該與上班有些分割,討厭下班還要去延續上班的勾當,所以我從未參與過這些熱血的應酬。
但我男友當時對此可說來者不拒,因為是重要的同儕活動。同一圈人應酬,要嘛走高貴路線,雪茄香菸,白色煙霧繚繞,配上威士忌,黃褐色液體下肚;抑或走草根本土路線,快炒、啤酒、乾杯。無論哪種路線,穿插彼此高談闊論,有歷史、有背景、有前瞻、有未來,一攤結束再來唱個歌,某種男性世故的成年禮於焉完成。屈指算算,等回到住的地方,多半都凌晨兩點以後,早上六點的也有,當時他酒量仍有待加強,偶爾一進門就吐,與現在酒量驚人、聽說也成了威士忌專家,不可同日而語。
那些男友晚歸的日子,我感覺相當寂寞。「寂寞」的意思是,不但無法享受獨處的樂趣,而且還有因為百無聊賴萌生出的多愁善感;覺得原本愉快的兩人時光為何剩下一個人,覺得為何我們對生活的看法怎麼開始不同了,覺得一切都變了。
寂寞的殺傷力並不在於寂寞本身,而在因著寂寞衍生出的空虛感,而處在寂寞當下,因著被空虛鯨吞蠶食,便會以此為理由而癱軟無力,一廂情願以為身陷險路,卻不知退一步便海闊天空。寂寞還有一個副產品,名為失眠,我所能想到的解決之道只有聽音樂,在那些個失眠的夜裡,Keith Jarrett的《Melody at Night, with You》,便是所有音樂裡面最讓我平靜入眠的一張。
許多Jazz solo piano名為solo,其實充滿波濤洶湧的情緒騷動,Bill Evans就是鬆散而浮動、帶有某些輕微的情挑,Michel Petrucchiani有著纖細敏感的激情,更別提Charles Mingus的solo,那是個革命的狂亂世界。
相較於此,KJ的音樂,無論何種型態,從早期實驗性質較強的作品到許多標準曲目的鋼琴獨奏,裡面都有種獨特的靜謐做為基底,只是比例問題;KJ罕見地沒有在《Melody at Night, with Me》裡面起乩似地喃喃自語,整張專輯洋溢著濃度很高的靜謐。很靜謐其中有個原因是因為他大量留白,要怎麼在音符與音符的間距中間取得節奏流動與暫留的平衡,同時必須無損於氛圍的溫度,無疑也增添了演奏的難度,而我覺得這就是他最獨特,可能也是最受爭議之處--與情調音樂只有一線之隔,究竟好或高竿在哪哩,其實也難有公平。
《Melody at Night, with You》裡面我最喜歡的是第四軌蓋希文的名曲--Someone to Watch over Me,諷刺的是,當年每次聽都聽到入神,音樂的美無庸置疑,也無須言語,但心裡面總想的是Nobody to Watch over Me;夜涼如水,悽悽慘慘戚戚,最難將息。幸運的是,再怎麼難將息,KJ的靜謐總有辦法帶著我穩穩入睡。
故事的結局倒相當平淡無奇,我們終究還是基於對於未來看法和生活方式的差異,漸行漸遠漸無言;之前提過,不再贅述。耐人尋味的是,可能下意識地不願意再想起那些失眠的日子,這麼些年至今,再也沒碰過Keith Jarrett。
我的床邊音樂有過Ella Fitzgerald的Misty,有過Joe Pass的吉他,有過蕭邦夜曲,有過董運昌的吉他,有過David Darling的Blue Cello,有過巴哈無伴奏大提琴,有過Bill Evans的Alone,就是沒有Melody at Night, with You--儘管每次要放bed music時,總會想起它;儘管每次去誠品也都要到ECM那幾櫃看一下它;儘管我心知肚明它是如此脫俗而嫻雅,可是不會在片檔裡排進它。我甚至無聊到從網站上下載了完整的《Melody a Night, with You》,只能在電腦上聽,下意識裡要在型式上輕賤它,並且只在出差住飯店時,甚麼都沒得聽的時候,放一下,很拙劣的聲音,很擾攘的環境,很輕忽的態度,可是音樂終究是音樂,還是同樣脫俗而嫻雅,以它一貫的姿態綻放出獨特的馨香。
出差前幾周我生日前後,誠品給當月壽星八五折禮券,我盤算東盤算西,買其他各廠牌CD,打了八五折的價格都不如在其他通路上買來得划算;唯有全球價格死硬的ECM,打個八五折算是大優惠。照往例我在ECM櫃前摸來摸去,Keith Jarrett的CD我已經全部抽出來看過好幾遍了,遲遲拿不定主意究竟要買甚麼。
就這樣胡攪蠻纏拉鋸超過半小時,有個聲音說:《Melody at Night, with You》那麼好聽,幹嘛不買?我說:可是........;繼續說:好聽就是好聽,買張好聽的CD跟「可是.....」沒甚麼關係吧?我說:嗯......是沒錯。然後刻意再去把Keith Jarrett的CD全部再看一遍轉移注意力,最後大腦和心都疲憊不堪,唉,就買了吧。
當晚重聽《Melody at Night, with You》,音樂與夜色依舊,心境與氛圍不同,頗有「樂音依舊,但人事全非」之感,所幸「人事全非」是往好的方向走,不是壞的那一邊。就這樣靜靜坐著聽著,我不禁嘆口氣,真是怎麼樣都好聽,尤其--Someone to Watch over Me,還是最好聽。真是,音樂何辜?不管怎麼想它,或離棄或冷落或遺忘,好聽就是好聽,動人就是動人。
於是當晚我穩穩入睡。
Melody at night, with me.
喔! 有意思要怎麼樣的話,啤酒可能是不太好的選擇。
我小時候,被騙喝烏梅酒。甜甜得很好喝,大家聊興又起,我沒到二十分鐘就喝掉一瓶,接著
喝第二瓶。 然後過沒多久就天旋地轉,被同學抬回住處。
我想到的倒是Johnny Hatmant的I Just Dropped by to Say Hello:
Hope my attitude won't bother you,
But the day was long and my mood is blue;
I couldn't think where else to go,
I just dropped by to say hello.
Nothing special that I want to say,
I just came to pass the time of day.
I've told my heart it mustn't show,
I just dropped by to say hello.
I've forgotten just how sweet our love was,
Except now and then!
Memories fall just like the rain,
And I remember when!
Well, don't let me bore you anymore,
'Cause I'm not quite as lonely as I was before.
I didn't want a thing, you know,
I just dropped by to say hello.
有時候有沒有over him/her,只能自由心證吧...
over,遇到也不會怎樣;沒over,就算見不到面也還是有事。
不過呢,我覺得兩個人共一手啤酒,應該還好吧....
這樣會出事嗎?當然除非兩個人酒量都太差...
但就怕兩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XX之間,那可就....
原來有人酒量跟我差不多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