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1-24 23:19:40 orangebach

類勃起的感動

今天跟著老板到朋友家去看金馬獎入圍記錄片--「跟著光影旅行」的試映會。

「跟著光影旅行」,是記錄今年國家文藝獎得主、電影攝影李屏賓的心路歷程,他是侯孝賢唯一配合的攝影,是王家衛花樣年華的攝影,是周杰倫不能說的秘密的攝影,也是即將上映的電影--是枝裕和「空氣人形」的攝影。片中有許多精彩的知名電影畫面,有許多很不錯的角度的拍攝,有李屏賓與各位導演的合作,也有李屏賓與家人的情感。片中好幾個橋段,都讓我眼眶發熱,快要流下淚來。

但是我知道,這是一種類勃起的感動,不是打從心臟被撼動地感動。你只是心裡稱為「感動」的按鈕被刺激了,所以感動,不是因為地震而整體都在動。就像男人有時候勃起也不需要特別理由,官能的紐被按到就勃起,也沒甚麼愛不愛、飢渴與否的緣故。

這幾年,特別多類勃起的感動。事後,連感動的原因是甚麼都不太清楚,你只記得自己哭了一下,這樣。紀錄片尤其多:「野球孩子」是這樣,「音樂人生」是,連今天的「跟著光影旅行」也是。我不知道自己在感動甚麼。劇情片這樣也就罷了,賣錢嘛,可是記錄片也這樣,我覺得好無奈。

我的第一部紀錄片是在大學時的學生活動中心看的吳乙峰拍的「月亮的小孩」,講白化症患者的家庭與生活;吳乙峰拍這個主題是因為他關注這群人許久了,他想要記錄片告訴社會有這麼一群弱勢的人,怎樣在社會邊緣奮鬥、努力生活,希望由此能爭取更多的醫療資源。那時的器材很糟糕,吳乙峰用最簡單的攝影機拍攝,晃動的時候比停住的時候還多,我記得我從頭哭到尾;晃動的鏡頭,啜泣的腦充血,走出學生活動中心的我,步履蹣跚。可是怎樣也忘不了那份撼動人心的力量,簡單的鏡頭,大量的採訪和對話,沒有戲劇張力,沒有酷炫的鏡頭,批判的力道卻直指人心。

今天麵條來家裡吃飯,我邊做菜邊澎湃洶湧地陳述「力道」,並且狂問她為什麼現在都看不到有力道的記錄片或電影。
她剛好也看過「跟著光影旅行」,她說這叫「溫柔的力道」,不能說跟我想的「力道」不同,就覺得沒力道,她並且反向質疑我現在口味太重,甚麼都要犀利、要力道。
我說「溫柔的力道」不就等於沒力道嗎?

如果是劇情商業片也就罷了,但紀錄片應該要先指出問題,接著放進時間或空間的情境下去呈現問題,最後從中提出觀點:可以是無奈?可以是控訴?可以是希望......這個答案可以無限制下去,但是這是力道。沒有歷史縱深,缺乏人文土地關懷,這要記錄甚麼?
麵條饒有意味地說,因為他們不甘於單單記錄而已。
我對這答案拍案叫好,「那就是為什麼現在記錄片都那麼商業化」。

我其實也很想跟著試片的人一起鼓掌,而且我也要求自己做到了,可是在最後的問券調查上,我寫下「不喜歡導演的手法」。然後很孬地提早提開、回家做飯。我不是要打擊拍紀錄片的人,我懂他們有理想,也努力在商業與理想中平衡,可是請給我真實的批判,請給貼近社會的聲音,請給我真心話,身為需要消耗時間的觀眾,我並不想動不動就被引發類勃起的感動。

晚上跟麵條吃完飯,我們去Trio喝了兩杯,回來仍然忍不住要記錄一下;坐在電腦前,開始打下上述的文字。邊打邊想,我依然對於某些價值觀、美學觀和世界觀深具信念,並且努力實踐之,但同時也想起麵條說的:「現在就只有這些!」。

我想,與其一直亮出態度、深怕別人不知道,倒不如承認自己老了還是爽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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