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曾經有人說過，每首城市都該有一首自己的歌呢？(還是這句是我自己想的？)所以紐約有New York New York、有Autumn in New York，巴黎有A Paris，有I Love Paris。那底特律有甚麼歌？前一篇文章，MP送了我一首帶點滄桑藍調感的鄉村歌曲(吧？)，聽了頓生外出遊子有家歸不得的狀態。

我想底特律應該是配不上有一首以他的城市名為名的歌曲的，畢竟惡名昭彰已經超過數十年，尤其當後來東西岸等大都會文化逐漸興起之後，中西部早期的都會文明(urban Culture)似乎越來越不受人重視。受重視的，大家都想起芝加哥，不受重視的，一如寂寞底特律。

上個星期天，城內比平常更沒人，我一個人東晃西晃，晃到了市中心的圓環。底特律的圓環跟台北仁愛圓環很不一樣，基本上這裡就是一個公園的功能，中間樹立了一棵很高的耶誕樹，每年點燃感恩節耶誕樹就是在這裡，樹的旁邊有一個溜冰場。

溜冰場果然比台灣的冰宮有氣質多了，家人、朋友在溜冰場上滑來滑去，每個人都很開心，這讓我覺得這是底特律最開心也最有活力的地方。溜冰場的四個角落高高有四個喇叭，喇叭放了莫札特的鋼琴奏鳴曲(因為莫札特鋼琴奏鳴曲聽起來對我實在相似度太高，故認不出來。)我看著那些人，竟然萌生一種「他們真幸福」的感覺。我在場邊看了它們許久，也聽了好陣子的莫札特，是因為太久沒聽音樂抑或是一個人果然比較「山東饅頭」(sentimental)，莫札特聽起來都沒那麼幼稚了。

星期天的早上原本就該是個神聖的時刻，過去這種時間如果在家，我一定是聽韓德爾的彌賽亞然後出門去教堂(曾經有幾次是過葛利果聖歌，沒甚麼感覺)，今天這個星期天讓我突然發現，原來莫札特其實也有點神性的。

就在那純潔的莫札特過後幾天，我到了底特律的shelter house，一群黑人圍著我急著跟我講話、訴苦。因為感恩節快要到了，天氣又早已零下好幾度，他們每個人都急著擠到Shelter House裡面拿食物、喝飲料。有個黑人女性Tonia把他手上的紙袋打開給我看，裡面是一瓶果汁、一份吐司夾火腿、還有一小包乖乖。他邊拿出麵包邊在那邊喃喃自語，「其實我也不想當流浪漢，可是找不到工作。我媽媽有房子，可是我跟她處不好，他現在住在哪我老早不記得。」

她比比身旁的一大塊空地，上面散落著幾把椅子跟一堆堆的塑膠布，他說那都是有人住的，只是這幾天天氣太冷，這些人都到shelter House。我在零下兩三度的空氣裡凍得發抖，看著遊民來來去去，根本無法想像如果是我我能夠在塑膠布底下待幾天。我還在東張西望的同時，此時Tonia從樹下拿了一個椅子過來跟我說，「你看這個椅子有座墊，是好的睡覺的所在；收容所裡的椅子只有金屬、沒有坐墊，很難睡。」

我望著她熱心地幫我做「遊民導覽」，腦袋裡莫名地浮起彌賽亞那首知名的男高音詠嘆調前三句：「Comfort Thee, Comfort Thee, My people」.剎那間我不知道神究竟是悲憫他們，以致讓他們依舊保有單純、熱心的性格，縱然懶散與破舊老早侵蝕他們？抑或是我們中國人所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但這些都只是些吉光片羽，偶爾灑落在我耳朵裡。底特律真正的主題歌，該是Desperado。Desperado中文多數翻成亡命之徒，是Eagles的經典名曲之一，多年以來也經過無數的翻唱，但轉來轉去，Eagles主唱賦予Dsperado的滄桑感，還是最符合Desperado的情境。

 

Despeardo是長久以來我最喜歡的歌前兩名(另一首是Extreme唱的拔剌歌More Than Words)，但不諱言，Desperado的情境多是想像居多，周圍並沒有一個真正的Desperado，通常我會拿「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故事來想像這首歌。

 

 

"Desperado, why don't you come to your senses?
You've  been out ridin' fences for so long now
Oh, you're a hard one
I know that you got your reasons
These things that are pleasin' you
Can hurt you somehow"

此時我們在高速公路上，從底特律市區駛向郊外的亨利福特汽車博物館，從空無一人的高樓大廈樓層間，一下子駛進了廣堥的市區外圍，高過人身的蘆葦已經完全發黃；廣大的平原上應該蓋滿了住家，但現在卻是空無一人；數十年前滿滿是車場的盛況，現在只剩一片法拍屋。

 

"Don't your feet get cold in the winter time?
The sky won't snow and the sun won't shine
It's hard to tell the night time from the day
You're loosin' all your highs and lows
Ain't it funny how the feeling goes away?"

不知為何，我們的車裡一片安靜，是音樂太迷人，還是情境太符合？底特律對多數人而言就像一個曾經輝煌、但散盡家產的亡命之徒，曾經在歷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現在卻只能遊走在歷史的邊緣；而最近會讓大家重新記得他，竟然只是因為汽車工業快要破產。

 

數天後我們參加了此地的感恩節遊行，這裡的感恩節遊行是全美第三大，僅次於紐約和芝加哥。感恩節一大早，街道上扶老攜幼，老美自己帶了一堆椅子和棉被坐在路旁吃吃喝喝等遊行；這一天，底特律甦醒了。

 

我在路旁遇見散發傳單的Cliff，他說他們在感恩節周末會演出Jazz Gospel的彌賽亞，精彩可期而且為配合black friday，票價特別優惠。他告訴我，他覺得底特律變好了，現在人已經越來越多，還有企業願意搬回來蓋企業總部，最重要的是這裡的居民都愛底特律，這裡的人可以讓這個殘破不堪的城市起死回生。於是我想起了Desperado的最後那一段，也是最溫暖的一段，然後就讓本文結在這裡吧。

 

Desperado, why don't you come to your senses?
Come down from your fences, open the gate
It may be rainin', but there's a rainbow above you
You better let somebody love you, let somebody love you,

Before it's too la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