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遇見花】。秋人

　　「銀閣寺」與「金閣寺」同為足利家族所建，在「室町時代」全盛時期所建的金閣寺顯得富麗堂皇，而在應仁之亂（1467-1477年）後才修建的東山殿（銀閣寺）則是非常簡約樸實。

　　在「銀閣寺」內，綠波靜謐的「錦鏡池」，白沙砌成的枯山水，一景一物，都顯示出經歷戰亂後足利義政說不出的幽微心境，相較於金碧輝煌的金閣寺，銀閣寺所謂的銀色，就像是在為了眼前景色所付出的昂貴代價。

　　走下「銀閣寺」參道，過小橋，往左走去，沿著「北白川疏水道」邊的石板小徑，這裡是哲學家西田幾太郎教授經常散步的地方，故名「哲學之道」；從「銀閣寺」到「若王子神社」，全長約兩公里，沿著石板路旁，也有許多手工藝品店與咖啡館，在這條石板道上，有一塊石碑寫著他著名的名言──「我是我，人是我，吾自行我道。」。

　　「柳，你會怎麼解讀這句話？」

　　香織始終牽著我的手不放，就靠在我身側，注意到我的視線停在石碑時，笑盈盈地問著，臉上完全看不出疲憊的模樣。

　　我不太肯定直樹是不是還在後面隨行──至少從車站出來後，我一直就沒見到他，也許離開，也許還在某個地方觀察，避免我搞砸他的計劃。

　　「柳？」

　　「妳覺得該怎麼解釋？」我不答反問，注視香織甜甜的笑臉；無論是哪一種，現在的直樹肯定都很難受。

　　「我是我，別人也像我，每個人都和我做一樣的事。」她語畢，馬上就張大眼睛等著我的答案。「你又會怎麼解釋？」

　　我看了石碑一眼，才道：「我是我，和每個人一樣，做著很平凡的事。」

　　「咦？完全跟我的不一樣！」她開心的笑彎眼，似乎對這種不同的詮釋有著很新奇的感覺。「這裡果然是哲學之道！不知不覺的，就會覺得自己好像也快要變成一個哲學家了。」

　　「或許，那正是西田教授想要跟旁人表達的。」

　　「你有感受到他想對你說的話嗎？」

　　我望著她天真可愛的表情，有些話正沉沉的壓在心口，讓我難以呼吸，有著說不出口的為難。

　　「你怎麼了嗎？」

　　「我在想，香織為什麼喜歡我。」

　　她的笑就停在嘴角，表情似乎對我的問題感到驚訝。

　　「你真的一點都不了解？」

　　看著她期待的表情，我無法說謊。

　　「妳對每一種花材都很了解，總會在我需要幫忙的時候解決很多問題，是我不可或缺的朋友。」

　　「我不止是你的朋友，還是你的女朋友啊！」她說，對於我的說法完全不能夠接受。「為什麼你就是不了解？」

　　「我了解。」我完全了解，所以更明白不能傷害朋友。

　　「你一點也不喜歡我？」她走到我面前，筆直看著我。「柳，不要移開視線！你看著我！對我說，你喜歡我嗎？」

　　因此，我無論怎麼做，都將會有人因此痛苦，不管我現在所說的是，欺騙還是誠實的答案。

　　「我對妳，是朋友的喜歡。」

　　我的欺騙不會讓她幸福，遲早她都會發現那是一場難堪的騙局，但要是可以縮短這一秒疼痛的時間，那麼，我願意縮短幾年的壽命讓她臉上悲哀至極的痛苦淚水就此消失──

　　「太過份了！為什麼你非說這種傷人的話不可！」她激動大叫，不顧周遭投來的目光。「我今天有多麼高興你約我出來，我有多開心見到你能陪在我身邊，結果，你只是在同情我？」

　　「香織，妳聽我說好嗎？」

　　「我不要聽！我什麼都不要再聽了！」

　　她突然轉身拔腿就跑的激動情緒，讓我驚愕幾秒，馬上回頭想要找直樹幫忙滅火──噢！那傢伙沒跟來！

　　我拿出手機撥了號碼，很快地，彼端傳來他平穩的聲音。

　　「柳？」

　　「直樹，你沒跟在後面？」

　　「沒有，我看你們會合後就離開了。」

　　「你在家？」

　　「發生什麼事了？」

　　我閉了閉眼，坦白地說：「我把心裡的話告訴香織了。」

　　「心裡的話？」

　　「我對香織的感情，不是愛情。」

　　第一次見到香織，我才發現有人美得像是盛開的花朵並不是一種謊言，那是多麼難得的讚美！認識的這些年，她始終都是我記憶裡第一次見面那樣，迷人又優雅，彷彿是已經準備好的頂級花材，我如此習慣她的存在，又如此不訝異她罕見的美麗。

　　「這是為什麼……」

　　「直樹，我不能騙她，也騙不了她。她一直都知道，我對她始終沒有產生那種戀愛的感覺……」我輕輕吐氣，不得不承認香織已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有著難以分割的情誼，如同直樹是我最真誠的夥伴。

　　但對香織來說，這卻是最殘忍的事。

　　「她現在人在哪？」

　　「我想，她去找你了。」語落，我聽到彼端手機掉落的聲音。「直樹？你怎麼了？我現在立刻就過去你那，要是香織真的去找你，你想辦法安撫她，我馬上就到！」

　　不管他到底有沒有聽到，我焦慮地往大街方向跑去，用粗魯的方式攔下計程車直奔公寓。

　　我坐在計程車上，飛逝的景色突然讓我體會到──所謂愛，就算是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也會跟笨蛋一樣，義無反顧地繼續傻傻愛著。

　　直樹如此。

　　香織也是。

To be continued……

 出場人物：春日雪柳（Haruhe Yukiyanagi）

　　　　　神崎香織（Kamisaki Kaor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