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街巷】。秋人

　　邵母緊張兮兮地望著一大早就坐在大廳看報紙、吃早餐的兒子，內心萬分的忐忑不安著，眼角瞥見眾人使來的眼色，她無奈地撐起笑容，有氣無力地啟口：
　　「邵雲，你今天起得真早。」
　　「因為我今天早上十點飛機去香港，跟客戶簽完合約就直飛美國。」
　　邵母沒想到兒子竟然如平常般地笑著回答，還交待自己的行程。「要去美國啊？不是上個月才去過？」
　　「這次是去跟合作廠商談配合的細節。」他頓了下，困惑地看了眾人一眼。「今天怎麼大家都在？我記得爸不是跟劉董約好打高爾夫？小姑姑有預約美容師吧？爺爺也不是要去加拿大找朋友？」
　　大廳的餐桌上一片靜默，彷彿他剛剛說了什麼驚人之語。
　　「邵雲。」邵家最具威信的邵老爺子暗咳一聲，精明的眸子帶著謹慎。「聽說你那個媳婦回來了？」
　　他很順勢地點點頭。「是啊！我帶回來的。」
　　「那她人呢？」
　　「應該還在房裡睡。」他笑著喝完最後一口咖啡，緩緩起身。「對了，她要是想出門的話……」
　　「媽媽會跟在她身邊的！你放心！」邵母緊張地開口，怕兒子生氣。
　　他笑臉不改，拍拍母親的手。「不用麻煩了，她想走就讓她走吧。」
　　咦？「你、你說什麼？」她沒聽錯吧？昨晚回來的時候，他還那麼怒氣衝天地警告過她不准再把言真藏起來……現在他卻要放言真走了？
　　「因為我已經知道答案了。」他笑意迎人，提起隨身的公事包就往外走。
　　邵家上上下下瞪著他優雅離去的背影，心中充滿忐忑。
　　「你、你們有沒有覺得，今天的邵雲很恐佈？」
　　「他剛剛有在笑嗎？」
　　「不！那根本就不是笑吧？」那像笑容的表情，幾乎像面具一樣掛在臉皮上！
　　「你也有這種感覺？」
　　「對對！超嚇人！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以前的他就是這樣！」一向寡言的邵父突然開口，望著眾人。「邵雲原本就是一個明明不愛笑又愛掛著笑臉的孩子，是言真來了以後，他才變得很愛笑。」
　　邵母驚訝地望著一向不管事的丈夫竟然會開口替兒子說話。
　　「接下來，你們就等著看吧！」邵父一臉淡然的離座，旋踵回房。「他還會繼續這樣下去，不會再有休息時間，不停地替你們賺大把鈔票，為邵家的祖先爭光，當邵家沒有感情的傀儡娃娃！」
　　「老公！」他怎麼說這種話？要是惹爸爸生氣就完了！
　　他轉頭握住妻子的手，看著她、也看向紛紛開始發難的眾人。
　　「賺錢當然是好，但我可不想天天看到邵雲那張假到可以撕下來的笑臉！」
　　「我也是！」
　　「誰有辦法去說服他？」
　　「爺爺去跟他說應該有用吧？」
　　「不可能，邵雲會說他本來就是那樣笑的話，爺爺也拿他沒辦法，看來我們到死都會看著他掛著那種笑容了。」
　　「噢！誰能想想辦法啊！」
　　邵靜默默起身，走出吵翻天的飯廳。
　　看來只有那個人能快又有效地徹底解決大家的問題了。

＊＊＊

　　沈言真站在窗檯前，哭了一夜，也失眠一夜，昨晚那個對自己說著溫柔蜜語的人從走出房門後，就再也沒回來過。
　　第一次看見他的淚，雖然只是幾秒鐘，但她已經震撼到不知該怎麼回應他那份不知真假的感情。就像他自己所說，他的家庭、他的世界是用虛假構築而成的！連他都已分不出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何況是出身單純平凡的她？！
　　「總經理早安！」
　　她嚇了跳，直直盯著窗外。
　　「早，我要先到公司去。」
　　「是的。」
　　一抹筆挺的身影出現在大門外，毫不猶豫地跨上車，只是幾秒而已，她看見他神采奕奕的側臉，帶著燦爛好看的笑容。
　　無論何時，那張天生笑痕的臉上總是會有非常迷人的笑容，但此時像戴著一張名為笑臉的面具，他好看的眼裡完全沒有笑意，如同兩潭死水，毫無生氣。
　　「為什麼會這樣……」有多久了？她幾乎忘了他的這種表情。
房門外傳來敲門聲，她慌張地回眸，快步走過去開門。
　　「小、小靜……」門外站著優雅美麗的女子，好看的瞳眸和邵雲非常相似，同樣不是愛笑的類型。
　　邵靜直直凝視著她，過了好一會，才慢吞吞地說：「我可以進去嗎？」
　　「當然可以。」
　　筆直地走到沈言真方才佇立的窗檯旁，邵靜望著遠遠駛去的車影幾秒，回頭看向顯得很坐立難安的人。
　　「大嫂，妳不用緊張，我只是來轉交哥哥給妳的東西和幾句話。」
聞言，沈言真有些茫然。「為什麼他不自己跟我說？」
　　「因為他還沒準備好怎麼面對妳。」邵靜將手裡拿著的資料袋交給她。「但等他從美國回來的時候，或許就能面對了，不過，那時妳也不在這了……」
　　「這是什麼！」她震驚地瞪著手裡的文件。
　　「離婚協議書。」邵靜輕輕說著。「哥哥已經簽好字了，內容也比原來的那份還要詳細，贍養費的數字也很驚人。」
　　「誰還管什麼贍養費啊！他為什麼要簽這種東西？」才隔了幾個小時，他連離婚協議書都擬好，甚至還簽名了！昨晚他說的那些話全是在騙她嗎？他表達的感情也只是她一廂情願所做的一場夢？
　　「妳自己不是也簽過一張？難道妳不希望他簽字？」邵靜彷彿很困惑地偏頭看著暴跳如雷的她，感到有趣。「既然妳不愛哥哥的話，那快點離婚也好。」
　　她氣得把手上的文件揉爛，丟在地上踩。
　　「妳說我不愛他？哼！我為了他，以前每天都在這裡被你們一群人當成下人一樣呼來喚去，還得看你們一家人安排一堆女人在他身邊繞來繞去，甚至不能生氣！妳卻說我不愛他？我努力對你們示好，笨得以為只要順著你們的意，至少你們會喜歡我一點點，換來的卻是被你們當傻子一樣耍弄！」
　　看著地上被蹂躪到幾乎變成碎片的離婚協議書，邵靜緩緩移回視線，望著不停來回走動的憤怒女人。
　　「原來妳會生氣。」她還以為這個大嫂很沒個性，原來是假象。
　　「我為什麼不能生氣！」沈言真咬牙切齒，眼神充滿怒氣。「不管我做什麼，你們就是看我不順眼，偏偏我就是嫁進來了！而他……邵雲竟然是因為真的想娶我才跟我結婚，可是，我就是不了解……他身邊明明就有那麼多條件比我更好的女人，為什麼還會挑中我！」
　　聽著如囈語般不斷重覆的為什麼，邵靜嘴角勾起淺淺一彎，看著突然蹲下來抱頭懊惱的她，輕輕說了一句：
　　「因為他愛上妳了。」
　　這句話像是一句咒語，讓激動的沈言真靜了下來。
　　「不知不覺，他愛上妳了。」跟著蹲下來，邵靜與她的目光對視。「而妳也愛上他了，對不對？」
　　她捂著臉，痛苦地紅了眼眶。
　　「大嫂，妳愛哥哥嗎？」
　　「我愛他，我當然愛他！」她低聲哭叫著，心好痛。
　　自己為什麼會一直沒發現，他本來就是一個很不愛笑的人，但他的眼會在望著她的時候笑了，笑得好溫柔。
　　因為他的笑只給她一個人。
　　邵靜點點頭，然後，頓住，很正經地望著她。「現在得換妳去追他了，而且，我們要快點才行！」
　　「咦？」
　　「哥哥再過幾個小時就要搭上飛機了，要快點！」
　　沈言真的心被緩緩揪緊。「為什麼他突然要出國？」
　　聞言，邵靜只是望著很狼狽的她，慢慢明白哥哥為什麼會這麼堅持要娶她，在她失蹤後又不放棄地找她，或許，對像是活在夢裡的哥哥來說，她才是唯一的真實感。
　　「哥哥一直在作夢，他沒有辦法清醒，也許應該說沒有人想讓他醒過來，只要哥哥能把邵家事業穩建地擴展壯大就好了，只是……哥哥也有自己的願望了。」
　　「邵雲的願望？」她從沒聽他說過。
　　邵靜抹掉她沒擦乾的淚痕，拉她站起來。「那就是妳，大嫂。」
　　「我？」
　　「別再拖拖拉拉了，快走吧！」邵靜推著她走出房門。「這個世界上，只有妳可以找到哥哥失去的笑容。」
　　沈言真遲疑地望著她。「小靜，妳喜歡我嗎？」為什麼幫她？
　　「有人不喜歡妳嗎？」
　　此時，沈言真才發現不愛笑的她掛著笑意。「這是……為什麼？」她以為這個家的每個人都很討厭她！
　　「因為夢做得太久，也會想醒。」她想，大嫂可能永遠不能理解這種心情。「從妳兩年前離開到現在，哥哥每夜都在驚叫聲中嚇醒，沒有例外，他害怕自己要是陷入眼前的世界，就再也見不到妳了。」
　　「我還以為他是說說騙我的……」原來全都是真的，他所說的，沒有一句虛假！
　　邵靜笑著反問：「大嫂，哥哥有騙過妳嗎？」
　　聞言，她忍不住笑了，笑裡有淚。
　　「沒有，從來沒有。」


To be continued...


【夢中街巷】1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akihito/3/1298402296/20071110222119
【夢中街巷】2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akihito/3/1298402640/20071110222422
【夢中街巷】3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akihito/3/1298638014/20071115002853
【夢中街巷】4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akihito/3/1298796347/20071117213932
【夢中街巷】5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akihito/3/1299020573/20071121224028
【夢中街巷】6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akihito/3/1300156408/20071213010630
【夢中街巷】7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akihito/3/1301609554/20080110001247
【夢中街巷】8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akihito/3/1301655132/20080111014024
【夢中街巷】9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akihito/3/1301714731/20080112112037
【夢中街巷】10-END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akihito/3/1301790781/20080113175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