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街巷】。秋人

　　這裡是一個很純樸的鄉下，哪家的誰做了什麼，要不了幾分鐘就能傳遍街頭巷尾，這不是愛碎嘴的阿美嬸的錯，也不是愛聽八卦的老榮伯的錯，這只是一種社會現象，大家都喜歡挖挖挖，最好是挖到了誰都不知道的那種秘密。
　　就在這一片鄉下的矮屋子中，很突兀地蓋了一間幾千坪的大屋子，前有庭後有院的那種跟雜誌裏翻開、建造得像城堡一樣令人側目的白色別墅──明顯到讓人不想注意都會注意到。
　　每個人都在猜，裏頭住的是不是什麼達官顯要之類的，直到她動手撕下那張貼白色大宅外那張誠徵管家的紅紙，她才知道那裏面只住了一個瘦削到幾乎讓人以為會被風刮碎的蒼白男子。
　　「阿真，妳要去上班啦？」
　　媽的聲音在腦後揚起，她正好拉正黑色的領帶，順手將深藍色的西裝套在漿白的筆挺襯衫上，就像一個時尚新貴似的。
　　「哎喲，妳瞧妳一穿起西裝來說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去人家家裡當佣人的耶！」
　　她轉頭，沉默地看了歡天喜地的媽一眼，才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其實，她一點也不想留在這個鄉下地方；她出國唸書，甚至修到一個博士學位回來，她的夢想並不是這樣，卻因為父親因病去世、母親又腦溢血而不得不留下來，她無法輕易放開媽那雙為她粗糙不堪的雙手。
　　「阿真，我來囉！」
　　外頭傳來宏亮的叫喚聲，她扶著媽往外走，看見一名中年婦人正拎著大包小包進門。
　　「梅嬸，今天又要麻煩妳了。」
　　「哎呀！妳算是我老闆，別客氣了啦！來，阿桃，咱們今天來包水餃。」梅嬸哈哈笑著，用力擺手，扶過已經不太能行走的老婦人。
　　「餃子好哇！這樣阿真晚上回來就能吃了。」
　　「對啊，咱們兩個老的可要努力點包，不然，塞不了年輕人的牙縫隙啦！」
　　「好好好……」
　　輕聲道了別，她轉身走出屋外，沉重的肩擔讓她更用力地挺直背脊，穩健地往僅幾百公尺遠的白色大宅走去。
　　
＊＊＊

　　漆黑如墨的眼眸是那張蒼白的臉龐唯一的顏色，與那頭略長的褐髮構築成眼前那張單調沉靜的表情。
　　她垂目，看著有如暮氣沉沉的男子。
　　「今天有人要來看我了，」他微彎的眼裏彷彿透出溫柔，如臘般無色的臉龐顯得光亮，顯得十分喜悅的模樣。「她是我的未婚妻，等我病好，她就要嫁給我了。」
　　她望他一眼，默不作聲地將訂製披風放在他肩上。
　　「妳覺得我這樣穿好嗎？」他回頭，注視著這個打從他搬來就來陪伴他的人。「我是不是應該去換一件正式的衣服呢？」
　　「您這樣就很好看了，少爺。」她拉緊差點從他肩膀滑下的披風，索性將領口的中國紐扣上。「陽台風大，您還是到屋裏等吧。」
　　他搖搖頭，目光再次丟向遠處，久久不動，像是要看到天空的盡頭。
　　「少爺……」
　　「她會來看我嗎？」他站在風裏，喃喃自語著。
　　凝睇著他深情又落寞的表情，她已不忍心再去回答他這個答案；昨天，前天，每一天他都問著相同的問題，每一天都從滿懷期待到希望落空，日復一日，他等的人始終沒來。
　　「少爺，天氣涼了。」她輕輕扶住他在風裏輕顫的肩，如同支撐住他幾乎破滅的期望般。「您該進屋休息了。」
　　「……嗯。」
　　戀戀不捨地再望一眼將要西沉的夕照，他蒼白的臉彷彿也暗淡下來，漸漸地，失去最後一絲生意。

＊＊＊

　　望著躺在床上吊著點滴的蒼白臉孔，她將那陷入沉睡的男子交給特別看護後，毅然轉身走出，走出大門時，他不由得站在門外回望那唯一有著光線透出的房間。
　　她想，要不了多久，這個人就會完全消失在這個世界了。
　　到時候，她也得為自己另謀生計才行。
　　但，在這麼偏僻的鄉下，能找得到什麼好工作呢？她想都不敢想。
　　就在那一盞恍惚的燈光裡，有一抹人影走到窗邊像是垂目凝睇著她；背著光，她看不清楚那張臉，但身形就像是……少爺。
　　他醒了嗎？剛剛服下的藥應該能讓他睡到天亮啊。
　　她像受到牽引似的繼續回視凝望，直到站在窗邊的人將窗簾拉密，再也透不出一絲光亮，她才恍然驚醒。
　　天！她在做什麼？
　　用力抹了抹臉，她再也不猶豫地轉身往回家的路走去。
　　說穿了，她也不過是在同情他罷了。


To be continued...


【夢中街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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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街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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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街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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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街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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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街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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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街巷】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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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街巷】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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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街巷】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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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街巷】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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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街巷】10-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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