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7-29 01:15:56淡‧藍灰色
落葉
她走在橙黃色的道路上。
是橘色的泥土鋪設而成,傾倒,路由人走平,道渾然自成。
在她半個成人身高的時候,她沒想過「活下去的理由」。
年紀不足,腦容量沒寬大到能夠活動思考這麼深奧的問題。
吃喝玩樂,睡醒上課。
她那時候只知道微笑。
直到第一片。
這是什麼?
她接拾。
道的兩旁一覽無遺,沒有樹,沒有樓。
空的,前方除了路,只有路。
她曾經怕得想棄之,可是習慣是個很可怕的東西。
她習慣了這片落葉的存在,她習慣這片落葉的知心,
她習慣了這片落葉的哄睡,她習慣這片落葉的寵膩。
道只有路,不存有樹,更不該有葉。
飛廉從不知名的遠方刮起,捲起那葉。
她那只有半個成人身高的年紀,如何懂得去哪兒尋。
她太小,未曾問過葉兒名姓。
她太小,未能知曉葉兒去向。
她太小,只能等,一直等。
直到長成跟成人平高時,她才知道,
在她只有半個成人身高的年紀時,她就已經愛上那葉。
她佇足在原地好一會兒,好一會兒…長達八年。
她怕葉兒回來時,會找不著她。
當她木頭似得停在那兒,她卻不覺,道悄悄自個兒在移動,
逼得她身抽長了,心也污了,她卻仍守著,這就是她活下去的理由。
這樣的戲碼持續了三次。
每當她失去了一片落葉,每當她站住,
每當她緩緩蹲下,僵硬地抬頭看向天際…
當她真的,已經不知道為什麼要繼續走在這橙黃色的道路上時,
總有一片落葉,悄然掉到她面前,就差一步,問她:
「要拾嗎?」
這是,活下去的希望。
然後飛廉會帶走它,她要走好遠、好遠,好遠好遠。
遠得八年、那葉曾飄盪迴旋。
她連抓握的機會都沒有,沒有。
幸而當時停在原地,道雖走,也推得她沒前進多少,
內在的她年紀還是很小,還是能夠像那八年一樣繼續欺騙自己。
欺騙自己,飛廉會還她的,那葉。
飛廉是給她了,那葉更絕,花了兩天給了她假希望,
逼得她又走好遠、等了一年。
到那一次她明白了。
她無論如何都必須活下去。
她很努力。
因為當她想直接離開道路,離開,到邊境的時候,
總有一片落葉會下,可那葉一定會離開,一定要她走好遠、好遠。
好遠,要走到了,才能知道飛廉會不會還她。
要走到了,才知道。
所以,她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一次、又一次。
她總會想起失去第一片葉子的時候。
她突然明白了,不是失去一個人就會活不下去,而是活著,突然失去意義。
那片葉,那些落葉,就是意義。
她,早就不想走了,不想再一直走在橙黃色的道了。
為什麼要,究竟為什麼要?為了什麼?
自己?
她一直是為了第一片落葉才走下去的!
一,直,都,是!
她是為了第一片落葉和其相關人士才拼命得要活下去,
拼命得要努力讓自己過得快樂,拼命地微笑,她以為這樣,就會真心的笑。
等待。
彷彿是她一生,一直在做的事情。
八年後一年,一年後四年,四年後兩年。
以等待來逼她繼續往前走。
這一次,這一次她體內真的有個聲音想要吼喊。
這種永無休止的等待,她真的很累了。
她不曉得道有多長,只知道走截至此…
超過一半的過去,全部、全部都在等待。
她的道是誰鋪成的?
她知道。
所以她好想、好想問,為什麼。
可以,不要再這麼永無休止的一個人走了嗎?
可以,不要給她希望、又讓飛廉帶走,逼她走下去了嗎?
可以,讓她停下來嗎?
這一次或許無法奏效了,那個、那些給她這片橙黃色道路的人,你們知道嗎?
很累。
她走到了,結果還是沒有結果。
葉早以枯乾,一握,未揉之,碎了,飛廉連末都不予她。
三次了,八年、一年、四年,還扣掉了八年跟一年之間她欺騙自己的那兩年。
這一次又是兩年,她能走至彼方嗎?
沒有事不過三啊,無三不成禮也三了啊,還要幾次?
還想要幾次?要用幾次這樣的方式來逼得一定得要繼續走下去?
到底有誰會難過傷心、失去她會失去活下去的意義?
她幾乎可以放棄了。
她許久沒看過自己的孩子們了。
沒有為長一半的孩子梳化、沒有為還在肚裡的孩子鑄形。
她幾乎連這件事都可以放棄了。
好累喔。
真的,等了超過一半的人生,真的,等得好累了喔。
第四次,在一開始就連她自己都不想堅持了。
會枯化的就是會碎…她再怎麼等、再怎麼努力往前都一樣。
未知,真的是很令人討厭的事情。
因為在那道的彼方,不是每次都是明亮的畫面。
她走三次了,她會不知道?!
而且還沒有一次到最後仍是完好如初的葉!
你們還想用第四次同樣的技倆,她沒氣力了…
真的,沒氣力了…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