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3-24 23:30:41淡‧藍灰色

《色戒》

 

 

我不敢說這是篇觀後感, 我只是個小小的觀眾,

僅想寫出當年走出戲院時的心情。






這是部大作,無庸置疑的。


若說那個時代的男人是在外頭應酬交際建立關係,

那麼那個時代的女人就是在牌桌上談生意、比排名。


據說這幾場麻將戲都是精心策劃,堪稱一絕!

王佳芝、易太太及馬太太,彼此間的「吃」、「碰」顯現了三人的地位差異。


馬太太啐了一聲,王佳芝朝她望了一眼,易太太的不動聲色,

讓未曾看過原著的觀眾一瞧就知道這牌桌上的互動絕不簡單,

字字聽來輕鬆,句句都是別有深意。


易先生的做牌、易太太緩慢的一句「麥太太,我有妳電話」,

甚至看見易先生在王佳芝住過的那間房裡,雙眼噙著淚,

語調痛苦地要求她繼續玩牌,她聽話跑開,在在點破了易太太其實什麼都明白,

只是默不作聲,做個稱職不發問的女主人。




王佳芝在一開始加入他們的行列其實是沒有為什麼的。


興許是演了那一場舞台劇激出她的愛國心,也或許是為了鄺裕民的遭遇及對他的好感,

甚至到上海重遇之後,願意再走入這條線只是因為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就像原著中說的「一切都有了個目的」。


爸爸負擔不起她到英國的旅費,待在學校只能學習日文,

這對她來說是一個機會,能夠跳脫出現在的王佳芝,

離開拿糧票去換米且寄人籬下的生活扮演麥太太,

更是去英國的可能踏版,過著另一個全新的生活。


只是她從不知道的是,中國特務最擅長的就是利用完後殺人滅口,

《狼煙北平》一書中,楊秋萍的任務失敗後,陳恭澍未免平津兩地的潛伏人員被供出,

當下決定犧牲一個女人也不能壞了大局;同樣,吳從一開始就不打算送王佳芝出國,

他們只是需要這條線,需要麥太太這個角色,成功的話能徹底打擊汪政府,

同樣了了吳自己的私心,若然不成功……這一群大學生早在被吸收時就都成了棋子了,

而下棋時總得犧牲幾個卒才能取帥。



王佳芝在上海答應鄺時,或許她是喜歡扮演麥太太這個角色的,

麥太太變成了個全新的人物,有了身份、存款、珠寶、耳鑽,

一切再真實不過,打牌輸錢甚至不是自己買單,她只需負責演好這個角色。


但當感情投入時,她與麥太太彼此抽離不了,住進新公寓,

有女人的氣味,她的感情成了真正的情婦,理智卻與王佳芝在拔河。


她故意地探入,易一次一次以言語恐嚇她,她以為他懷疑了、以為他知道了,

但知情的張秘書卻始終顧忌王佳芝與易的關係而未曾報告。


原著中的易相信王佳芝是愛他的,縱使她與老吳等人這麼久以來的策劃行動,

就是為了要除掉他,他更相信他若不是如此無情的人,她也不會愛她。


王佳芝更是到了兩人終於要為這段關係以鑽石做個紀念時,

才發現他這種男人,縱使只能以物質上的東西來維持這種不可告人,

但有所差別的,是在於真心與否。王佳芝是曉得的,他愛她。



電影中鴿子蛋出現的片段,從開始的緊張到最後恍然大悟的鬆懈,

都讓人覺得老吳謹慎地可笑,而王佳芝在老闆拿出一顆顆的鑽石時,

雖明白是怎麼回事,卻還楞地反應不過來,直到見到鴿子蛋。


那刻也才覺得為了電影改編的劇本,的確將易對王佳芝的感情真實呈現,

不如原著文末寫的那樣,就連槍斃那群大學生後他都能談笑風生,多了一種感動。


電影最後一幕的沉重,令人覺得易就只是個被欺玩的孩子,

中年了才遇見這個紅粉知己,卻只能聽著午夜的鐘聲敲響,

殺死一個因為愛他而放他走的女人。


易先生在溫柔的微笑中沒有聽清王佳芝說些什麼,當她又說了一次「快走」,

他飛撲下樓,經過轉角稍停一下,怕有人躲在暗處放槍,出了門就大喊車門,

那動作的確就像原著說的「炮彈似地」,快得讓吳的人馬反應不過來還被撞倒,

車子揚長而去,鏡頭轉回樓上錯愕的王佳芝跟印度老闆,

畫面的尷尬讓電影院的人都大笑,倒是忠實反映了漢奸的怕死。


忠誠的人會想,他是整個情報網的一個點,可能這點一歿,整個網絡都沒辦法運作。

為享福而作漢奸的人會想,他不想被活捉,成為自己曾經拷問過的對象。


之後的封街,包括王佳芝的心情、攔不到車的心慌意亂,

感覺及畫面幾乎都是從原著中一字不漏地演成電影,

文字短短的緊張化為王佳芝的心如無頭蒼蠅在亂竄,

直到被困在封鎖線前,她拿下了自殺藥丸,卻沒有選擇吞下,

因為吞與不吞,下場都是一樣的,差別只在於被拷問與否。



憑著她跟易的關係,張秘書的確是沒有對其下重刑,

大學生經不起打,從鄺裕民等人口中也知道了所有想知道的一切。


易在發現王佳芝是老吳派來的人,強壓自己羞憤的情緒,

甚至拒收回那充滿真實感情表現的鴿子蛋,那是承認他是蠢蛋的證據,

蠢得看不出王佳芝的目的,蠢得愛上一個被派來殺死自己的女學生。


也可說,這鴿子蛋一收回,他在汪政府的地位便有可能立刻被抽權。


在電影中段,老吳提過易突破他們的情報網,

把美方提供給他們的一批先進武器弄走了, 奇怪的是,日本人也在找這批東西的下落。


那麼是誰最有可疑把這批東西先行奪去,而後藏了起來?


自然是易默成,再說張秘書早就曉得他跟王佳芝之間的關係,

他打從王佳芝一出現便一直監視著,他倆的一舉一動他都清楚,

卻從不說破,為的就是易可能已經露出馬腳。


漢奸就是漢奸,若可以為了生存丟棄民族仇恨,就算此人表現地再忠心,

看見以前黨校的同學,兩手被吊在鐵棍上也能夠面不改色,盜用公款或藏兵器私用,

也只有可能是中飽私囊,絕不會是為了中華民族而忍辱偷生。


但看看那些為易家做事的阿媽跟司機,誰又不是為了生活在魔鬼底下做事。



《葉問》當中的李釗扮演著相當尷尬的一個角色。

身為一個懂日文的翻譯,原以為能夠糊口飯吃,為兩種民族搭起橋樑,

誰知道一個環節出錯,榮譽的地位馬上淪為走狗。

一邊乞討求憐為求生存,一邊忍受辱罵、毆打不被諒解。


每場戰爭都是一樣,無論是國對國、黨對黨,

在結束之後,只要曾站在輸的那一方,下至倒茶餵狗的,上至簽字談判的,

每一個人都得為這場戰爭的曾經持續擔起責任、付出代價。


因為當人民在革命時,無論他們是否身在胡邦心在漢,

這場戰爭中,最大的利益者是他們,而不是最上頭的領導決策者。


《M.Butterfly》在劇末,兩個情報員遭受審判,

為的就是在戰爭中,收取任何關於敵方的情報都是可取及必要的行為。

但在戰爭結束後,為了永久的和平,曾經造成兩國之間嫌隙的任何一根刺都得清除,

必須有人來當這替死鬼,必須有人來承擔責任。


若不是情報員向兩國洩露當時的軍機,戰爭也不會隨時處於劍拔弩張的狀態,

更無須時時刻刻懷疑敵國的任何軍事行為,是否在為下一場戰事做準備動作。


因情報員的行動,領導者忘卻兩國交好時的友善及合作,

身處敵國的情報員,無法受制於國家直接管理,

可能因為個人私欲而作出錯誤判斷、誤傳情報。




無論是民族戰爭、國家戰爭、世界大戰,都不免會出現像易默成一般的人,

可能茍且偷生、可能忍辱負重,大家所求的其實就只有一件事,好好活下去而已。


而欲望是人的一大弱點,只要好好掌控,木偶戲的桿子便拿在手中。

求生本能有了,在怕死的恐懼之下,要捍衛民族文化,就得跟腦袋一起,

拿到天秤上秤量,看看孰輕孰重,才能決定是要跟拿糧票的基層一塊餓肚子,

還是跟敵軍談笑風聲,天天忍著一個玩笑不對,腦袋就落地的膽顫心驚。



戰爭諜報片總是可能教導我們許多。

就像那句話說:「歷史是一面鏡子。」


但我想沒多少偉大的領導者,真的曾拿起那面鏡子深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