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在把我們找出來卻始終未曾解釋這次聚會的目的，放著我們聊自己的，

咬著拳頭佇思大概兩個小時之後，他老兄要開口了。



「我、我愛上了一個人！」




我嘴巴慢慢張大，我想我的表情除了驚訝之外一定很大便……

我不曉得其他人現在是不是跟我一樣想起一年前在天台烤肉時，

他老兄斬釘截鐵地告訴我們他認為愛這種東西是個屁的事情。


有人的表情很沉重呀，有人的表情像是在為他高興，又有人卻露出不屑的神情，

小高的表情好一點，他看起來很認真地在思考這件事。


小高搓著下巴看著我們大家，我知道，這是他發表高見的預備動作。

果然，他停下了像在抓癢一樣的動作，伸出一根手指，但卻是指著我的方向。


「優，你先。」

啊？為什麼是我先！



「我覺得愛上人了是很好啦，但是你不是說你不相信有愛這種東西、愛是個屁嗎？」

講完我歪頭一想，他到底是愛上誰了啊？　


「去年你講得那麼激動，還說你不可能會愛上人呢！」

豆兒哼了一聲雙手抱胸白了他老兄一眼，原來他的不屑是這個意思啊！


「茗子，妳呢？」

小高又點名，大家的目光一齊移向拿著銀湯匙胡亂攪著的她。


「不相信愛存在卻愛上人，那是好事；不論是針對他情荳初開還是他肯坦開心胸相信人

都是好的，但是每件事情都有兩面，有好，就有壞。」



「什麼意思？」

豆兒問。


「一個從來不相信愛、否定所有別人對他的感情，不管別人怎麼跟他證明就是

不相信愛的人，動了心、而且是主動去愛上別人；反其道而行的結果，

反應永遠都是不可思議的強烈！」


不愧是情侶，想法果然一樣。

但雖然聽得出來志建是在幫茗子解釋她的話中有話，我卻聽得更模糊了。


「蝦米？」

豆兒聽得都皺起眉頭來了，他一直都很受不了他們這對情侶老是拐著彎說話。


「我用簡單的方式跟你講好了。兩個人一起吃麻辣地獄拉麵，從不吃辣的人一定比

吃慣辣的人噴火更嚴重。你用這樣的公式套到現在他老兄的情況，

從不相信愛的人動了真情，一定會比我們正常人愛得更深更重，更放不開。」


聽起來還好啊。


「小高，換你！」

小高噘嘴嘖嘖幾聲，目光繞著我們大家走了一圈，又繞回他老兄身上。


「為什麼你們沒想到最重要的問題，他愛上的是誰啊？而且講清楚，

到底是愛情還是友情？是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


女的，那是愛情的可能性比較高囉。


「對象是誰、是愛情還是友情，那都是次要問題吧！不管他愛上的是誰，

光是他、愛、上、人！這件事情就夠糟糕了！」


豆兒是很聰明，經過志建的說明一點就通沒錯，看他不悅的表情就知道他很進入

情況了，也可能知道這個女的是何方神聖，但是……


「到底糟糕在哪裡啊？」


小高與發問的我相望，我想我們都有共識。他老兄不就是終於愛上人了，

值得大驚小怪的嗎，到底對象是誰、是友情還是愛情比較重要吧！


「面對一段愛的瘋狂，就是看你能付出多少。」

茗子端起杯子飲了一口……再拐彎下去我想我跟小高會一塊兒走人。


「那好吧，志建你能為茗子付出多少？」

小高似乎有點明白得照著他們的話走下去才會有答案。


「全部。」


「包括你的家人？如果茗子嫁入你家之後為了怕有惡婆婆，要你殺了你媽你也做？」

我訕笑著。


「這當然不可能啊！」


小高聽了答案後，手撐著頭想了一會突然拍桌大叫！


「幹！講話不要愛拐來拐去的好不好！明講他老兄這種不相信愛的人一旦愛上了

會為了愛做任何事，包括殺人、搶劫還是吃小孩什麼的就好了嘛！」


大概懂得志建他們的意思了，只是真的有那麼嚴重嗎？


「你說，你到底愛上誰了，你可以為她付出多少？」

小高應該是急了，拿起喝乾的杯子作勢要往他老兄砸下去。


「全部。」


「包括她不想嫁給你之後會有個惡婆婆，要你殺了你媽你也做？」

同樣的問題我又問了一次。









而他點頭，沒有一秒的停頓思考馬上點頭。


「你瘋啦！」














就我們所知，他老兄跟他媽媽的感情並不糟，是好到可以了！


他媽媽因為年紀很小就嫁給他爸，跟他老兄其實頂多也才差個十幾歲，

兩人上街牽手常被誤會為姐弟戀，他老兄也樂在其中。


平時跟我們講他家的事也是左一句我媽怎樣右一句我媽怎樣，

連他爸都會跟我們抱怨要多拉他老兄出來玩，別老是窩在家裡膩在媽媽身邊，

他也常說他媽是他這輩子最重要的人，搞得我們都一度懷疑他有戀母情節了！







「蝦米？你再說一次！」


豆兒因為被他老兄的話嚇到，嘴巴沒注意便湊上剛烤好的肉，

看他生氣地往地上丟下烤肉就知道他被燙很大，而且對於他老兄這番話相當激動。


「我說，我不相信這世界上有愛這種東西！」


「現在你當然這樣講，等你遇到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志建看也不看他老兄一眼繼續替土司翻面。


「我指的不只是愛情。」

「蝦米？不然勒？」


「愛有分很多種，友情親情也包括在內。別告訴我們你不愛你媽，

那你可以聽聽我們平時為你錄的，你念給我們聽的媽媽經。」


茗子很認真的都要按下MP3的Play鍵了。


「那不是愛，根本沒有愛這種東西！我跟我爸媽之間，那只是一種血緣的連繫，

所以我很自然會擔心會在意！朋友之間會擔心會在意是因為在乎，

情侶之間會彼此喜歡那是因為動心！」


這是什麼屁話啊！


「雖然我們是朋友，但是我不愛你們……」


「那還真是好險。」

我聽見豆兒偷偷咕噥一聲。


「反正不管是跟誰，那都是一種感覺，就是感覺而已，什麼愛啊愛的，

我覺得根本是屁！什麼感覺就是什麼感覺嘛，用愛這個字就會比較高級麼！」


「你根本就只對「愛」這個字有意見嘛，講那麼多！」

小高站起來伸伸懶腰。


「根本沒有愛這種東西，所有的在乎都只是一種感覺。」






結果，一年後的現在，他卻跟我們說他愛上了人。

堅持男女之間的在乎只是一種感覺的他老兄，居然用了「愛」這個字！


是哪個女孩，讓他深刻覺得要用「愛」這個字，才能形容那種感覺。


「到底是誰？」

我跟小高按著桌面眼神直逼著他老兄。


「還會有誰啊！當然是她啊！」

豆兒翻翻白眼，雙手抱胸靠回椅背。


「是她？」


我跟小高對望，如果對象是她，那他老兄這第一次初動情愛之心，

可絕對是無疾而終、永遠也不會有鹹魚翻身的一天了！


認識他老兄那麼多年，什麼事都好脾氣好商量的他，

就只會為了他媽媽跟她心情不好或是生氣。


無論她怎麼對他老兄頤指氣使，拿他老兄當司機用，半夜一點肚子餓了還要他老兄

騎過半個縣去買哪裡特有的名產再又騎過半個縣去送給她，

他也只會「喔」一聲便乖乖出門。


偏偏他們的關係一直都只是好朋友，從來沒有人越過那一條線，更沒有人動過那個心，

他老兄心甘情願做牛做馬不管我們怎麼勸都是一樣。他老兄說他只是很在乎這個朋友。




但是自從她交了男朋友之後變本加厲，傭人的模式轉變為奴隸一樣。


他老兄得負責每天接收她的負面情緒，有時候更得要扮演她男友任她打罵，

她想要什麼東西沒有第二句話一定要他買過來，連衛生棉跟內衣褲都要他老兄

一個人去挑去選再送到她家門口給她，最誇張的就是半夜跟她男人辦事，

發現沒保險套了都要他老兄馬上送到！


這樣趨漸惡化的關係之下，他老兄居然會在這個時候愛上她？


而且是愛啊，他曾經否定存在的愛啊！






「你是命中犯賤是不是，她越不把你當人看，你老兄反而更Enjoy其中，你瘋了是不是！」


小高又拿起早就放下的杯子朝他老兄作勢要敲下去，

早先聽到他老兄愛上人的那種成熟冷靜的反應早已不復見。


「怎麼這麼突然？」

我只有這個疑問。


「愛情來的時候，擋都擋不住的。」

他喝了口咖啡，平靜地回答。


卻著實嚇倒我們大家，連贊同他打開心房的茗子都吃了一驚停下攪拌的動作，

一年前堅定地告訴我們，根本沒有愛這個東西的他老兄，居然會這麼說！？


不論他是否將長久的保護照顧，義務性的友情誤認為是愛情了，

光憑他這句話，都足夠震懾我們了。


「你會死你知不知道！」

豆兒還是那個態度。


「為了她我願意，如果我的死亡可以讓她得到快樂，我願意。」


他老兄這才跟我們說，她被男友甩了，是他老兄出的錢陪她去拿的孩子，

替她那個跑掉的男友跟她媽媽認罪，而她自始至終認為是理所當然，

謝字都沒說一聲、感激也沒有過。都已經這樣了，他仍然狠狠地愛著她。







「自許為此命，獨自舔拭自己的哀寂，只求燃燒殆盡，伊人褪去身上荊棘。」


前陣子發現他老兄MSN狀態忒感性，問他怎麼回事總支支唔唔地應付我們，

現在才曉得，所謂的「此命」原來就是「孩子的爸」和「無限的奴隸」的這兩個身份。


就算孩子沒拿掉，他老兄白白當了現成的老爸他也甘願，只要她好，

她別因為這個孩子的去留或是她前男友的負心難過，他這樣跟她媽認了還差點上警局、

他爸還差點為了這件事要將他攆出家門也沒關係，只要她不再難過、再快樂起來！


志建跟茗子已經無話可說，他老兄任我跟小高罵著也不回嘴，

不論豆兒怎麼譏諷他還是堅持，堅持會守在她邊，他甘願因為他已愛上她。




愛啊，真的不能鐵齒。


無論怎麼否定或不屑這個字，真正遇上了，只怕會付出比一般人還多的東西，

甚至生命，也會毫不猶豫地獻上。


要他老兄賭一賭，告訴她他真正心意的想法，我們完全不想提出。


說了，她也只會善加利用這個機會，讓他從奴隸變成床伴，

他陷下去的心只會傷的更重，一腳踩在泥沼裡拔也拔不出。


掉進去的愛抽不回來，付出去的感情沒有回報，他卻甘願。

看他老兄為了她流了許多眼淚的我們，所能夠幫助他的，就只有借出肩膀這一項了。


沉重的心情開始從志建那邊漫延整桌，連茗子的嘴角都不再噙著笑意。

就算對象不是她，他老兄這樣愛上人的確是連我們都會喘不過氣。


越是得不到回報他就更是去追、更是去付出，甚至不願意他人伸出援手的幫助，

盲目地只認為他愛的是最好的；就算現在告訴我們這件事，也不是為了要我們勸他或

拉他一把才說，他老兄只想一個人承受那些，可能連我們絕對會借出的肩膀他都不願意

靠著休息一下……只求燃燒怠盡啊，她要他老兄去死他都做的到！


只要他老兄的死亡，能夠帶給她任何一種幫助，

甚至只是因為她利用完畢不想再看到他的這種理由，他也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