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二日。

副專「依照規定」繳了三千元的「賠償押金」給分局，再依照規定送了二百元人民幣，厚重衣物、煙、食物進看守所，但沒法見到人，何時可出來不知。

分局上下打點一遍，據稱，小財務在裡面應該不會受苦，但是羈押日期從今日起算。

為什麼？那前面兩天不白關了？沒人理我，沒人知道。

人事部經理查到筆錄，說那女業務員被咱們打掉三顆門牙。我氣的質問，「屍體呢？三顆牙的屍體呢？」

分局認為筆錄有重大瑕疵，缺醫檢報告。要當事人隔日驗傷，若是「輕微傷」就沒事，若是「輕傷」，事情可就大條了。

「輕微傷與輕傷的界線在哪裡？」我問的很認真。依舊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回答我。

「那…，我們的人也跟去醫院，誰知道這個瘋婆子會跟醫生說什麼？」我雙手插腰，一派惡婆娘準備興師問罪的模樣。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心還是懸著。小財務的女友天天問，不是明天就可以出來嗎？一群年輕的姑娘們嘰嘰喳喳，經驗老練的用各種方式淡化話題，誰也不知道能拖到哪一天。

輕微傷，什麼叫輕微傷？

下午四點，收到鬧事女業務員的傳真，要求賠償五萬元，並要求將副專與小財務開除。我哼了一聲，扔給人事部經理，「你叫豬頭律師處理去，他再囉唆，我就把他給開了。」

動用所有的關係，都說只要是進了分局就沒法撈人，再硬的關係都是如此，沒人敢擔此責任。一群人乾著急沒用，只好等第二天醫檢結果。

十一月二十三日，正午。

開會中途，在辦公室接到副專電話，醫檢報告出來了，我丟下一屋子的人走到門外接電話，副專還是持續這幾天低沉、心事重重的語調。

我緊張起來，心怦怦跳著，強壓著性子問，「怎麼樣？」

「輕、微、傷。」副專說完聲音整個開了起來，笑了二聲，大家一顆心直到現在才算安定下來。

「臭小子，你嚇我啊！什麼時候可以出來？」我罵著他。

「得等到下星期了，反正人總算沒事。」

「嗯！查清楚，這件事算不算會留下案底？總不能讓他因為公司留下個亂七八糟的記錄。」

「行！我去辦。」副專一口答應。我也心情大好的吹起口哨，忘了裡頭的會還沒完，靠著牆，邊唱歌邊打過一通接著一通的電話，昭告眾家兄弟姐妹們，聽著一個個鬆口大氣的聲音。

「好吧，晚上去哪吃飯慶祝？」年輕的創意總監提議著。

我呸了一聲，慢調斯理說著，「哥哥，人還沒出來呢！」

不過，終於可以安安心心睡個好覺了。

十一月二十四日，經營管理會議，老總把一票高階主管海ｋ了一頓，開始教戰手則，雙眼望著我，「你！聽清楚，以後再遇到這種事，立刻召開緊急會議，所有高階主管全員參加，不參加的給我記大過處份。再把這次動用的關係，列名造冊，跟調查局一樣，AB檔案，給我鎖在保險庫內！」說到後來大家夥笑成一片，調查局都出來了。

「我只擔心一件事，就是小財務在裡面會被打，不過聽說現在拘留所每間屋子都裝電眼了，希望不會有事！」老總的擔心就是我最擔心的，已經不只一位大陸同事輾釘截鐵的對我說，現在打點有個屁用，進去第一夜就被打啦。聽的我心裡七上八下，嘴巴卻依舊硬的很，「不會的，幾個主管當夜都找人打過招呼了，應該不會的。」

說是這麼說，心理依舊不舒服。隔了一個週末，十一月二十六日，我依舊照三頓打電話給副專，「人放出來沒有？」

對方避不見面，分局無法落案！哇，這又是什麼狀況，可以這樣搞啊？

十一月二十七日，副專接到分局電話，別再過度關心，該放出來自會放出來。

十一月二十九日，剛上班接到副專電話，人應該可以放了。我想也不想，通知會議取消，抓著企畫部同事趕往拘留所接人去。

兩個呆子在四環外繞啊繞的，留心數著第幾個紅綠燈、第幾個丁字路口奔東奔西，就是找不到副專形容外頭停滿車子的「拘留所」，只找到一大片建材城，還得分處的同事回過頭找我們的車，開著前導車把我們接去會合，啼笑皆非之際，看到小財務挺精神的站在一群人中間，個個笑裂了嘴等著我哪。

我忽然想起接副專出來，那個冷颼颼的夜。

「你老實說，挨打沒有？」我一下車劈頭第一句就是這話。

他搖搖頭，沒挨打，就是板凳硬到坐的難受。他說，他知道副專在外頭一定會把他救出去的。

我看看他，再看看笑的合不攏嘴的副專，比起前二日的悶不吭聲，簡直判若兩人，這也才發現，小財務依舊結實，原本就瘦的副專，又瘦了一大圈。

打電話通知老總，電話那頭他心情可好了，「他狀況怎麼樣？」

好的很！我說。

分處一群男生么和著去洗三溫暖，把我跟創意總監丟在原地，我們兩個你看我我看你，「那我們來幹麻？等吃飯啊？那約在餐廳不就得了，大老遠跑這一趟！」

還是得跑的！接人嘛！我說。

你是高高在上的財管部，你來接人應該的啊，那我呢？我來不挺奇怪的！

我可沒逼你來，是你自願載我來的呦，怎麼，載我來你很沒面子嗎？兄弟！

就這樣，兩隻毒蠍子就在拘留所外發著抖拌嘴。至於中午風光的接風酒，那都是錦上添花後續報導了。總經理親自出席，總公司、分處一級主管全員到位，把我們的員工，毫髮未傷的接回公司來。

後記：其實，後續還有好多好多事要處理，譬如說，賠償問題、訴訟問題、換律師的問題，以及小財務會不會留下前科的問題。不過，在我的立場，只要人沒事，什麼我都不怕，就讓專業去處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