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8-18 00:33:20Agnés

[禁止窺看]愛情

2002.8.17.Sat.

每一天我都發現,我比我能夠想像的,更愛你多一些,到了這樣的地步,已經沒有什麼道理了,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解釋這樣的愛情。事實就是,我的確愛你,每天這個事實都不斷地,以各種奇特纖細的形式,提醒我。坐在陽台上抽煙的時候,我想像你就坐在陽台的另一個角落,穿著一件太舊而顯得質地柔軟的短褲,腳上套著一雙破爛的拖鞋,因為熾烈的陽光,眼睛瞇了起來。等到我想回頭對你微笑的時候,才發現,你其實不在那裡。所以我轉過身,繼續瞇著眼睛看著太陽底下的市街,人們撐著色彩鮮豔的陽傘,徐徐走過。

一個人在街道上行走的時候,有時候我會以為你就在身後,走著走著,就習慣性地回頭看,想知道你跟上來了沒有。有幾秒鐘的時間我會想不通,你到哪裡去了呢?你停在哪一個角落,你會在哪一個地點停下來,搜尋我的背影?然後我明白了,其實你從來就沒有,真的走在我身後。有時候和朋友相約去我們一起去過的店,我總是盯著那張沒人坐的椅子,想著你當時看著我,眼底的神情。朋友拿出一包Marlboro light,它刺激起我最隱密的感覺在我的胸腔裡隱隱作痛,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你買的煙,它陪著我一起到了花蓮的海邊,在那個夜晚,我抽著那根沒有感覺的煙,克制著自己不要把煙頭燙在手腕上。我跟她要了一根來抽,煙徐徐地從我的身體裡湧出,我告訴她說:是的,是這個味道沒錯。愛情的味道。記憶是一種不斷增殖的東西,就像博浩斯說的,鏡子與繁殖是最骯髒的東西,它們使事物不斷增加,我緊緊抓著那些小小的、少少的記憶,從那些記憶中,不斷增殖你的碎片,用那些碎片,繼續我無法真正給予的愛情。

說真的,我的確找不到愛你的理由,要說愛一個人所需要的客觀原因,比如說,外貌、才華、性情,甚至是時機,似乎都沒有道理非愛你不可,但是愛情又什麼時候與這些相關呢?與其說因為一個人的外貌而愛他,不如說就是迷戀他微笑的樣子,與其說因為一個人的才華而愛他,不如說就是喜歡在他高談闊論的時候,偷偷沈迷於他身體的氣味、手指的溫度,與其說一個人性情討你喜歡,不如說,即便是南轅北轍、難以溝通,每天互相拌嘴、嘲笑,也不能忍受沒有對方,時候久了,想起來他特殊的怪癖,臉上還會帶著微笑。而時機,一切總敗給了時機。

我不是輕易地說出「愛」這樣的字眼的人,愛的型態有那麼多種,怎麼能夠立即分辨到底現在遭遇的是什麼樣的情感?當我確定了的時候,你已經走了,你可以繼續說,我的愛情是一種獨白,甚至是一種想像,是一種自我的放射,這樣的攻擊,我的確很難抵抗,有太多理性的分析可以介入解釋,說我之所以覺得自己愛你,或是把你看得很重要,是因為我得不到你,是因為我無法忍受別人先放手。這是可能的,但也是無用的解釋,即便找到了理由,難道就可以因此不愛了嗎?你可以貶低這樣的愛情,可以腦袋清晰明確地把它規劃在幻覺的層次,你可以說你清楚的認識我,認識我這樣一輩子被捧在手掌心的女人第一次遭受愛情的困頓,所會有的不甘心、難以承受。你所不能理解,或是不能接受的是,如果我就是愛你呢?

愛情對我而言,是一個難以確定的事實,有太多外在的觀念、附加的成見在它之上,所以我對愛情存而不論,我努力地描述我對你的情感脈絡性說明,我說我喜歡你的「身體」,我喜歡跟你的「身體」在一起,我告訴你能夠給我這樣的感覺的人,有多麼的少。但是你拒絕聽,你拒絕理解當我這樣說的時候,想要告訴你的,關於愛的最直接的感受,遠比空泛的理由或是宣言來得更真實,更有血肉。你可以「輕易的」說你愛我,然後又「輕易的」放手,你責怪我不應該懷疑你的感情,但是誰能夠不懷疑呢?你不也懷疑我的感情嗎?當然你可以說,放手不代表不愛我,但是我更以為,真正的愛情包含了不放手的決心,是願意不論如何一起走的勇氣,除了這樣的東西,其他的都是一些自身的延伸,不管怎樣說愛,不伸出手來牽住對方的手,就是虛假的愛情,沒有藉口好說。

那為什麼我不掙扎著去拉住你收起的手呢?為什麼不緊抓著不放,儘管你可能會面帶嫌惡的甩開我的手?為什麼不忍耐,儘管你牽住我的手,有那麼多的不自然與退縮?我害怕所有對愛的執著,最終都變成難以承受的屈辱,我害怕你踐踏我的愛情,讓我的信念在地獄的火焰中燃燒殆盡,我害怕這種屈辱中的愛情,會讓我失去靈魂。我只能忍受,當我懷抱著恐懼伸出我的手,黑暗中只有風拂過我的指尖,提醒我過去你撫摸我的感覺,只能到這個地步,只能到這裡,要不然我的靈魂就徹底迷失了。我不能走得再過去,我不能靠那個圍繞在你身邊的深淵太近,我會迷失我自己,到時候什麼都救不了我,連你的愛情也無能為力。

所以我只能坐在這裡,盡量提醒自己,你並沒有坐在那裡跟我一起迎接早晨,你並沒有和我一起走在街上,迎接人生,而那個缺席的位置,你永遠不會再補上去。我把對你的愛情放在真空罐裡,看著它因為缺氧而掙扎痛苦,死亡是那麼的漫長,就像將被執行死刑的犯人,看著飛射過來的子彈,在心裡默默完成的萬言史詩,時間無限拉長,痛苦無止無盡,我與那個一下子明白了一切的愛情新生兒,在它夭折的旅程中靜默地對望著,沒有你,只有愛燒灼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