捨不得才過期
捨不得才過期
文/林玉鳳
忙亂了一段日子,一天夜裡回家,想起家中該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吃的了,於是就在路邊小店買了幾個番茄。這些番茄,是我不知從哪時開始叫作“牛肉茄”的品種,放上手沉甸甸的,想像是那種異常多汁而鮮甜的好番茄,當即想起之前朋友送的一小瓶黑松露橄欖油。
當年,朋友說希望和我一起吃用那小瓶油做的番茄沙律,所以一直沒有打開,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回家後,我把番茄洗淨、切好,想一想那位朋友已經失聯了一段日子,大概以後都見不到面了,於是把油拿出來 自用。那是個非常細小修長的玻璃瓶,容量只有兩三茶匙,一邊想著要用多少做沙律,一邊把瓶蓋打開。哦,當年收到那瓶油時的黑松露清香,已經完全沒有了,換來的是一陣淡淡的油膉味。這瓶橄欖油肯定是壞掉了。再看看瓶底,寫著2013年1月到期,原來已經過期四年,只能怪自己把好東西白白浪費了。
正因如此,突然想把雪櫃和廚櫃都檢查一遍,看看還有多少因捨不得吃而放到過期的東西。首先找到的是一個罐頭咖喱湯,當年朋友從日本帶回來的,罐頭的形狀和上面的圖案都很可愛,記得有幾次想吃都捨不得,希望在過期之前才吃,可以讓罐頭放到最後一天。大概是後來自己也忘記了,找出來時發現到期日是2011年,原來已過了六年。接著,找到幾位姐姐買的乾果,都是我愛吃的,以前吃了一點想留著慢慢吃,結果一放就十年!有些是大家姐去世前,給我買的黃皮乾啊。還有,我給媽媽買的好幾樣好東西,因為她後來身體大不如前,不可以吃,我就一直放著,希望等到她康復了再煮給她吃,今天,這些好東西都過期了。
原來,東西的過期是為了提示我們,人可以為了等一個人,等一個時機,等一個笑容而選擇等待;而等待,正因為我們根本捨不得。
圖片:https://imgur.dcard.tw/yG1yq6Y.jpg
文: 原載2017年4月20日澳門日報「亂世備忘」專欄
林玉凤教授是我尊敬的教授。
第一次和林教授会面,是高三。那时要参加澳大的入学面试,三位面试官中的一位就是她。我不敢确认自己给她留下了印象,但开学以后,每每见到她,她总是笑脸相迎,我也就总觉得她是个慈祥的人。
开学不久,我参加了一个比赛,主办单位请来了林教授为我们做决赛培训。比赛要求,选手须对题目中的场景做出即时描述,并以记者的身份报道给读者及观众。林教授“用具体代替抽象”的教导似乎影响了我日后的写作,我开始喜欢上用“她笑了”代替“她很慈祥”。
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我对林教授慢慢了解起来。她有一个博客,里面都是她过往发表的小文章。她是一个有态度的作者,有时会在文章里表达自己的看法,有时甚至提出呼吁。我自诩是个很难被说服的人,但也不知怎么,总是会边读边点头。
可能是因为身份,我会觉得自己是澳门社会中的少数群体,当意见和大众相左时,喜欢选择沉默。我很少觉得,除了自己群体里的人,还会有人会在乎自己的看法。作为时事评论家,林教授的文章总让我有一种暖心的感觉。我很好奇那种透彻的换位思考是如何实现的,就好像她可以成为故事里的每一个人。
许是学业忙了,看博客也成了偶尔的事。今天碰上了这篇《舍不得才过期》,还是边读变点头。林教授写到,多年前,她和朋友约定去家中拌番茄沙拉,为此她专门准备了一小瓶橄榄油。只不过朋友一直有事没来,那瓶橄榄油也一直躺在冰箱里。终于,多年后,过期了。
林教授索性把冰箱打扫了一遍,里面有朋友从日本带回的咖喱罐头,有家里人买的黄皮干,还有准备给母亲补身子的一些补品……可惜,都过期了。
我也是个不爱丢东西的人。我总觉得,即使是无用的东西,也会有纪念的价值。睹物思人,可能是我最爱干的事。
可歌词里说“时间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岁月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行”,想必“物尽其用”才是最应该干的事。
我喜欢林教授在文末的那段话:原来,冻西的过期是为了提示我们,人可以为了等一个人,等一个时机,等一个笑容而选择等待;而等待,正因为我们根本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