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天堂,辛酸地獄
文/林玉鳳
「我地揸機,係上面都有冷氣,解決就放張報紙係地下好似狗咁,一邊排,一邊聽到控制塔問你:揸機你做咩停晒手,用個膠袋包住放埋一邊,依隻香氛出面無得買,嚴先生,我建議你黎過揸機體驗旅程,唔洗你辛苦,你上去跟機跟返朝9晚5全程坐係度向下望住啲玻璃5日就得啦,不過記得要試下係上面開一次大解,唔係你體驗唔到,最多我私人送份報紙過你,你體驗完再睇下自己良心諗法有無變啦!」
這段文字,摘自香港貨櫃碼頭罷工工人的Facebook專頁──碼頭的辛酸。不管你對罷工新聞有多熟悉,對當中的人物有多少認識,我想,這段文字,已充份說明了這次罷工的合理性:這個世界,居然有一種工作要求工人連續高空作業八小時,工作的地方,是個控制吊機的玻璃箱,像重型車的司機位那麼大,上面的工人居然要在裡面解決八小時內的生理需求,包括大便。難怪工人會形容自己「解決就放張報紙係地下好似狗咁!」
大學和研究院的時候,讀了不了馬克思主義產生的時代背景的文章,說明十九世紀的資本主義如何惡劣的剝削工人。可是,那些我讀過會引發工人集體罷工以至工人階級革命的最嚴重的剝削,不外乎是要童工在光線不足的地方連續工作十二小時,一般工人長期加班,流水作業的工作讓其長期處於高壓狀態,最後他們只能賺取微薄的工資,住在條件不佳的宿舍或貧民窟,像香港貨櫃碼頭那樣,要工人連續最長工作七十二小時,在高空工作間內「解決就放張報紙係地下好似狗咁」,真的是第一次讀到。這種剝削,比長時間勞力付出而只能賺取低工資的剝削更嚴重,因為那是連人性的最後一分尊嚴都要奪去。
我不仇富,愛講道理,不喜歡罵人,常常愛發現香港的好,希望從中學習。可是,連日讀著碼頭工人的種種辛酸,真的覺得沒有不罵人的道理。碼頭工人今天遭遇的勞動力所得剝削,尊嚴剝削,早已超出了任何一個以資本主義運行的西方國家可以接受的範圍,情節的嚴重,已然不在剝削的層次,而是人道與否的問題。這種情節,換在別的地方,恐怕早已引發大規模的暴動。這一刻,我只想說,人生中第一次,我以香港這個鄰居為恥,那不因為他們的人民,而是因為那個著緊自己是不是世界最自由經濟體排名第一的城市,居然在希望自己成為資本家天堂的同時,允許這種聞者心酸、聽者憤怒的故事發生。知道嗎,那種辛酸生活,真的,已經和地獄裡的酷刑沒有什麼分別。
文:原載2013年4月4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筆成氣候”專欄
圖:http://ny.stgloballink.com:82/hk/201304/W020130401586034713422.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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