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經濟，為了和諧，女人就要被打嗎？

文/林玉鳳

今屆奧斯卡頒獎禮，華人導演李安獲最佳導演獎固然振奮人心。可是，論獲獎致詞的感人程度，當首推憑《孤星淚》（或譯《悲慘世界》）大熱奪得最佳女配角的Anne Hathaway的說話。她說得很簡單，感謝獲獎，卻希望令她獲獎的那一個角色──芳汀不要再在現實世界中出現。

芳汀在劇中是一位單身母親，因為經濟困境被迫賣身最終貧病而死；Anne Hathaway是荷里活影星，說致詞感人，因為Anne Hathaway沒有在衣香鬢影、女星看上去都成功又耀眼的場合裡，忘記廿一世紀的今天，的確仍有女性有像芳汀一樣的命運。因為1909年開始的｢三˙八國際婦女節｣，三月常常令人想起女性平權運動，想起男女平等，然後想起｢女強人｣這種標籤或其他出眾的女性，女人的命運，在過去一百年好像真的改善了不少。可是，在女強人星光煜煜的表象下，女性的社會地位，也許真的有所提升，可是，因為種種不平得觀念仍然根深柢固而造成的性別不平等，其實依然在影響著婦女的命運。

去年底，曾經出過女總理和女總統的印度，發生了震驚全球的強姦案，新德里一名女大學生在巴士被輪姦虐打後慘死，世界才開始驚覺，這個有眾多女政治家、女科學家和女企業家的國度，女性地位高原來只屬於某個社會階層的專利，女性仍然普遍被男人視為私人物品，被視為可以隨便打罵的對象。根據國際組織Avaaz引述的當地統計數字顯示，在2011年，印度全國有六成半男性認為打女人是可以（OK）的行為，新德里強姦案發生後，當地的一個調查顯示，有九成二男性說認識曾經性騷擾或性侵犯女性的人。

也許有人認為印度太遙遠，澳門很和諧，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可是，如果你讀到這一期我們封面專題主角Wendy的故事，也許就能察覺，我們的社會，原來是個女性可能被丈夫虐待十年要到崩潰自殺才獲得支援的社會。澳門確是有女政務司等等可以跟男性在政壇在商場在職界平起平坐的女性，可是，像印度一樣，這樣的成功女性，有時會令我們有男女真的平等的假象。在澳門，真相是家暴存在，而且那些新移民婦女和低收入婦女，遭受家暴的比率比其他階層都要高。最重要的是，很多地方的研究已經說明，遭受家暴的婦女常常是因為社會流行女人是男人財產的觀念，令男人覺得打老婆性虐待以至精神虐待都是私人行為，是關了房門的事，不是社會公共事務，旁人無權管束。可是，荒謬的是，根據社工局的｢《打擊家庭暴力犯罪》立法諮詢報告｣，有人認為男人是家庭的經濟支柱，如果將家暴定為公罪，男人被定罪會影響家庭經濟，所以反對家暴被定為公罪（不用受害者提告也可以由檢察院起訴），這種觀念，根本就在縱容那些以為滿足了傳統男性角色──賺錢養家就可以視妻子為私人財產可以任其打罵虐待的行為。更荒謬的是，政府竟然聽信這種理由，又聽信什麼公罪會影響家庭和諧的理由，決定將家暴定維持現行《刑法典》規定的｢半公罪｣。如果｢半公罪｣對家暴有預防和遏止的作用，澳門就不會有Wendy那樣的受害人，我們根本就不需要什麼家暴法。立了新法卻原地踏步，這個新法又有何意義？

善牧會的狄修女說得好，真正破壞家庭和諧的是暴力行為，而不是公罪。更重要的是，當一個社會可以以家庭經濟和家庭和諧為理由，拒絕立法令施暴者明白｢打老婆是要坐監的｣，明白家庭暴力行為是會被懲罰的，其實是在放棄改變｢配偶和子女是私人財產｣這種男女不平得的不良觀念的一個大好機會。我們不希望再讀到Wendy這種悽慘的故事，也不希望再做家暴問題的封面故事。可是，看今天的家暴法立法，這樣的願望，真的太遙遠了！

文：原載第84期《新生代》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