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筆寫信的日子
文/林玉鳳
看著那一大疊原稿紙和信紙,包裝在外那層薄薄的透明膠已經很老了,一捏就會碎下好幾片。那一層透明膠當日被套上的時候,大概不會想到,他要用身體保護的東西,只需要十年就有資格當古董了。為了提早拯救人類的情感生活細節這種非常重要的物質與精神遺產,我想,還是趁記憶未老,趕緊把email、SMS和MSN入侵地球以前的可愛人類世界,做個小小的記錄。
我們那一代人,最早接觸的書信,應該都是像“大雅尺牘”書本裡的半文言信。那時的收信人,現在還能記著的,不是小曼就是家駒,寄信人也一樣,是小曼,或者家駒。他們好像就是表哥表妹的關係,與那個年代我們看的粵語殘片經典悲劇男女主角關係一樣,是“表哥” !“表妹” !上尺牘課的時候,黃家駒和Beyond還沒有出現,家駒表哥的名字大聲一喊,要麼是粵語殘片行雷閃電之前女主角的一陣悲鳴,要麼就是尺牘課裡小曼溫柔的一行問候:“近日秋涼,久未見兄,念甚。”
可是,讀尺牘時的小學年紀,學了,也寫不出情信來。自己最早會寫的信,都是寫給同性同學的。世界真的有曾經純樸的歲月,那時我們生同學氣,好像沒聽說過要打人的,也沒有在自己網誌罵人的事情,最粗暴的方式,是用紅筆寫信表示絕交。那時有同學收過別人的信,信紙就是從方格作業簿裡撕下來的一頁,上面用紅筆寫著幾隻大字:“我要同你絕交!”我也曾經給同學寫生氣的信,卻從來沒有用過紅筆,倒是會一邊生氣一邊寫一邊哭,因為,最早讓自己提筆寫信的,是一個自己很喜歡的同性同學,寫信,只是生氣別人“為什麼最近不常常找我了?”哈,長大後讀了點心理學,才知道那原來可以被歸類為小女生的同性戀困惑。
真正開始認真持續的寫信,是因為別離。小學四年級時,好朋友小燕移民到法國。第一次收到她的信,我回家把小兔錢罌打開,把存了很久的錢都拿出來,跑到當時黑沙灣的大D文具店,買了人生中的第一疊信紙。信紙是淡黃色的,有些很淡很淡的淺褐色雨點圖案。那時寫信,還不懂得打稿這回事,不知是為了省紙抑或是未用電腦以前的人心,感情會充沛流暢一點,第一次寫信,倒是很一氣呵成的:小燕,你好!收到你的信了,很開心。你在法國,開心嗎?…..
後面的內容,記不得了,只記得信寫了,進了郵局,才發現買信紙剩下的錢,已經不夠買郵票了。
(提筆寫信的日子.之一)
原載2008年1月23日《澳門日報》“筆成氣候”專欄
上一篇:當窗花上的手帕成為短訊
下一篇:思念,都太重了
飛腳兄,何需言謝!
倒有點敬佩你寫了一篇七言古詩,
同時羨慕你能夠曾經有一段如此特別的友情。
回想自己在學時期也曾試過寫詩投稿,
雖然被刊登,但比起各位的是微不足道...
感謝林老師與回應的文友文嫵武媚、AZZURRI和crystal一起分享寫信的經歷!
在下以前寫信的日子累計起來超過十八年啦,如今也許已不在人間了,恰似空氣散失在不知哪個角落,被收信者扔在垃圾桶內消失啦。
尤其記得,以前曾跟一位留學天津的國內男生互相通信長達八年之久,為的是那份不捨的忘年交情,傾蓋多載,最終各奔前程而淡忘,但那份友誼回憶永遠珍藏心底。茲搞錄如下:
七言古詩(樂府) 輝覺(即是飛腳)
結客少年場行
寄贈隻身北上天津求學的沈姓風雪少年
少年懷抱各清真,在學寒窗勉自身。
月圓如笑客離別,一紙書來話前塵。
故人傾蓋未忘志,陽關祇唱第三循。
來歲金風催返櫂,舊夢依稀記尚新。
幾見闌珊才憶昔,重逢共聚至凌晨。
秋獨絕情於我輩,互分南北苦心神。
亂離時日豈多事,打疊行裝既有因。
縱橫寫盡千言牘,此生難了感艱辛。
作伴青春曾想念,切勿臨風寄語頻。
偏知夜裏君思慕,萬里天涯若比鄰。
總角之交深致意,匆匆數載已紛陳。
愁煞世間憂患者,久違吾友莫沉淪。
後記:這已是十年前的事,我曾於1997年深秋收到遠在天津大學(前身為北洋大學)的沈姓忘年好友函寄的一封信後而寫了一首七言古詩,這名風雪少年孤身遠赴北方攻讀海岸及海洋工程專業,他在信中寫了一首新詩,我有所感觸而作的。大家相識於大學期間,他當時就讀大學內的附屬中學,幾乎每週都在足球場上見面,到了我大學畢業時,彼此才珍惜以往一起愉快踢球的時光。後來他學有所成,他與我長久魚雁來往,維持了八年之久,他通過書箋來訴說自己遊歷長江三峽、北京、四川、蒙古及新疆的體會,他有一股男兒志在四方的勇氣。如今,畢竟各奔前程彼此情緣無疾而終,也許他已成家立室,甚至遠赴美國定居,而不再在華南,然而友誼在心中。
心的體會 沈姓風雪少年
黃昏的太陽,
流動在淡淡的浮雲上。
人生的時光,
已不再復還,
蒼茫的世界,
何處是人們的想像,
遙望人生的將來,
才覺得自己的荒唐。
空蕩蕩,
才是我的行囊!
飛腳:
原來男生之間也有那樣的情誼,很少聽說呢,謝謝分享!